玉榻之上,商玉的眼睫轻颤几下,缓缓睁开,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室顶部流转的阵法符文。
短暂的茫然后,记忆迅速回笼——幽影族的低语、祁肆越的降临、心口撕裂的剧痛、池恭的守护,以及最后那道冰冷的意念【……过来】和随之而来的黑暗。
她下意识抚向心口,那里只余隐约闷痛,那股灼烧般的诅咒之力已然消失。
“醒了。”池妖月的声音从旁传来。
商玉转头,看见银眸妖王静立不远处。
密室另一端,那道熟悉的暗金魂体静静悬浮,周身符文流转,光芒虽比记忆里黯淡许多,却依然带着令人心安的威仪。
祁肆越大人安然无恙。
这个认知让她心下稍安,随即涌上的是深沉的愧疚。
“祁肆越大人……”她撑着想坐起,声音因虚弱而沙哑,“您的伤……”
池妖月抬手虚按,一股柔和的力量止住她的动作:“你的本源受损,需要静养。
至于他——”银眸瞥向角落,“死不了。”
祁肆越的视线转向商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
【无碍。】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商玉攥紧了袖口。
看着祂明显黯淡的魂体,想起昏迷前那股被强行抽离的诅咒之力,一个猜测逐渐清晰——莫非祁肆越大人将反噬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剧震,看向祁肆越的目光里满是震惊与自责。
“是因为我……”她声音微涩,“是因为我想过去,才引动诅咒,让您……”
祁肆越沉默以对,这沉默在她看来已是答案。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商玉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玉榻边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总是给您添麻烦,还连累您受伤……”
看着她这副自责不已的模样,祁肆越心核深处那陌生的滞涩感再次浮现,烦躁?不完全是,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想要抹去她那眼泪的冲动。
【与你无关。】祂的意念生硬地打断她的自责,【诅咒根源在吾。】
池妖月在一旁看着,银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这位古神,似乎并不擅长处理这种情感流露的场面,他适时开口,转移了话题:“商玉,你昏迷期间,我们查到一些事情,对你下手的那股势力,目标可能并不仅仅是你或者祁肆越。”
就在这时,密室门突然开,池恭端着药碗快步走进来,见商玉苏醒,他眼中迸出惊喜:“商玉,你醒了!”将药碗递到她面前,“这是用妖域灵草熬的,对恢复有益。”
商玉接过药碗,语气平静:“谢谢你,池恭。”
见她神色除了感激再无其他,池恭眼底迅速掠过一起失落,接着便催促道:“不必,快趁热喝吧。”
就在商玉低头饮药时,池恭下意识伸手想要扶稳药碗。
一股冰冷威压骤然降临,精准压在池恭腕间。
【别碰她。】
祁肆越的意念如冰刺袭来。
池恭动作一僵,面色骤沉。
池恭与祁肆越遥遥相望,一妖一神看着对方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冷。
商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弄得无措,她看向面色不悦的池恭,又望向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祁肆越,轻声解释:“祁肆越大人,其实池恭之前并不是有意针对您……”
“谁说的,我就是有意的,他能做还不让人说了吗?”池恭却偏要和她作对,恶狠狠的瞪着祁肆越,一点也不怕祂。
祁肆越的目光冷冷掠过池恭,最终落在商玉身上,那视线中的寒意让她微微一怔——不是恐惧,而是不解为何祁肆越大人对池恭总是这般排斥,是因为池恭曾三番两次斥责祂吗……
池妖月适时开口:“商玉,你昏迷期间,我们查到些线索,对你下手的势力,目标恐怕不止于你或祁肆越。”
商玉抬眸看向妖王,暂时从方才的僵局中抽身,祁肆越重新闭目,周身气息依旧冰冷。
池恭冷哼一声退至墙边,目光始终不离商玉左右。
池妖月的话成功地将商玉的注意力从眼前微妙的僵局中引开。
她收敛心神,望向妖王,苍白的脸上神色专注:“妖王陛下,您查到了什么?”
池妖月银眸微沉,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可知‘幽冥教’?”
商玉点了点头,又轻轻摇头:“只听过名字,知道他们……似乎对我不怀好意。”她想起破庙外的袭击,以及那晚幽影族的蛊惑。
“幽冥教信奉所谓的‘幽冥之主’,行事诡秘阴毒,近年来在各界活动频繁。”池妖月缓缓道,“但他们此次与幽影族勾结,目标明确指向你与祁肆越,甚至不惜冲击妖族禁地,这背后恐怕所图非小。”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祁肆越:“更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似乎对‘弑神咒’以及祁肆越的过去,知之甚详。”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气氛仿佛又凝滞了几分,连一直闭目镇压诅咒的祁肆越,周身流转的符文都似乎有瞬间的紊乱。
商玉心中凛然。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漩涡之中。
“他们……想要什么?”她轻声问。
“力量,或者说,颠覆现有秩序的力量。”池妖月的声音带着冷意,“你的神药本源,祁肆越被封印的神躯,乃至妖族禁地可能隐藏的古老秘密,都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
一直沉默的池恭此刻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愤慨:“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哥,既然知道是他们搞鬼,我们直接打上门去便是!”
池妖月冷冷瞥了他一眼:“莽撞!幽冥教根基深厚,行踪诡秘,与其贸然出击,不如引蛇出洞。”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落在商玉身上。
商玉瞬间明白了池妖月的未尽之语。
她这块“璞玉”,依旧是引出暗处毒蛇最好的诱饵,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微寒,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从她身怀特殊生机暴露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她下意识地看向祁肆越。
若在以往,她可能会本能地寻求祂的庇护或指引,但此刻,看着祂那依旧黯淡、需要全力对抗体内诅咒的魂体,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悄然滋生——她不能一直依赖祁肆越大人的保护,甚至……不能再成为祂的负累,从而总是被抛弃……
祁肆越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暗金的眼瞳再次睁开,与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那双眼中依旧是万古不变的冰冷,但商玉却仿佛从中读出了一丝极淡的、不同于以往的东西,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静观其变。】祂的意念传来,依旧简洁,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
商玉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她明白了祁肆越大人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
池恭看着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心中略有不满,有种被排斥在外的异样感觉。
池妖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银眸深处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他需要祁肆越的力量来应对潜在的威胁,也需要商玉作为牵制祁肆越和引出敌人的棋子,同时还要管束住自己那个容易冲动的弟弟。
这场博弈,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池妖月最终说道,目光扫过商玉和祁肆越,“商玉,你专心养伤。
祁肆越,压制诅咒需要何物,可告知本王。”这算是表明了暂时合作的态度。
祁肆越没有回应,重新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认。
池妖月也不在意,转身离开了密室,留下满室沉寂和心思各异的三人。
商玉捧着已经微凉的药碗,却没有立刻喝下。
她看着碗中倒映出的、自己依旧苍白却带着一丝坚定的脸,知道从苏醒的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暗处的目光依旧虎视眈眈,而她,不能再只是被动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