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恭愣住了,看着自己骤然空落的手掌,一股冰冷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商玉甚至顾不上看他,她艰难地、几乎是凭借意志力,微微侧过头,盈满痛苦与虚弱的目光,急切地、带着全然的依赖,穿越短暂的距離,精准地投向了祁肆越所在的方向。
那双朦胧的眼眸里,没有质问,没有怨恨,只有纯粹的、如同幼兽寻求庇护般的孺慕与渴望,还有一丝小小的撒娇般的委屈。
她在用尽最后的气力,告诉他:她想过去。
这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祁肆越周身那几乎要失控的冰冷气息,骤然一滞。
暗金眼瞳中翻涌的冰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抚平了些许。
祂看到了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依赖,那是一种……只应属于祂的注视。
池妖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他上前一步,按住还想动作的池恭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池恭,放手。”
“哥!”池恭急道,眼中满是不甘与担忧。
“她的选择很清楚。”池妖月冷静地打断他,目光扫过祁肆越,“而且,能救她的,不是你。”
池恭身体一僵,看着商玉那急切望向祁肆越的眼神,最终,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眼中充满了挫败与痛楚。
阻碍消失的刹那,祁肆越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商玉身旁。
祂甚至没有分给池恭半点余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抹脆弱的身影上。
祂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与祂冰冷气质不符的、近乎谨慎的克制,欲将商玉揽过。
然而,就在祂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商玉的瞬间——
异变陡生!
商玉心口那暗红的诅咒纹路仿佛被同源的力量引动,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充满怨毒与毁灭的气息猛地炸开,不仅狠狠冲击向近在咫尺的祁肆越,更狂暴地反噬向商玉本身!
“噗——!”商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彻底软倒,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
“商玉!”池恭目眦欲裂,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前。
“别动!”池妖月厉声喝道,银眸无比凝重地看向祁肆越,“是诅咒共鸣!你身上的‘弑神咒’与她的反噬同根同源,相互牵引!强行靠近,你的存在只会加速她的消亡!”
祁肆越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魂体上对应的诅咒纹路同样光芒大盛,传来噬魂刻骨的剧痛。
祂看着近在咫尺、却因祂的靠近而再次遭受重创的商玉,那双万古无波的眼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某种……名为“无措”的裂痕。
祂无法触碰她。
祂的靠近,竟成了催命的符咒。
祭坛之上,空气凝固如铁。
祁肆越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商玉仅有寸许,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祂魂体上诅咒纹路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却远不及看着商玉因祂的靠近而吐血时,心核深处那陌生的绞痛。
祂从未想过,有一天,祂的存在本身会成为某种阻碍。
【……为何?】
冰冷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滞涩,像是在质问这荒谬的现状。
祂是祁肆越,至高无上的斗战邪神,此刻竟连触碰一个凡人都做不到?
池妖月银眸锐利,迅速分析着眼前诡异的能量纠缠:“是诅咒层级的压制!你身上的‘弑神咒’乃是神陨级诅咒,她体内的反噬虽源于此,但本质上是经由她凡人之躯转化后的次级诅咒。
你的本体靠近,如同炽阳靠近残雪,只会让她加速融化。”
这个解释清晰而残酷。
祁肆越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度不稳定,暗金神力在祂魂体内奔涌,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毁灭?祂一念即可让这片沼泽化为虚无。
创造?那并非祂擅长的领域。
而救治……这种精细入微的操作,尤其是面对如此脆弱的存在,更是触及了祂力量的盲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祂的意志,祂能撕裂空间,能力压诸神,却解不开这缠绕在她心口的细微诅咒。
“让开!让我来!”池恭再也按捺不住,试图冲破池妖月的阻拦,“我的妖力属性温和,至少能暂时护住她的心脉!”
【滚。】
祁肆越头也未回,冰冷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将池恭狠狠震退数步。
即便无法触碰,祂也绝不容许他人再染指分毫,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在此刻化为更加冰冷的屏障。
祂的目光死死锁在商玉苍白如纸的脸上,看着她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头,看着她气息越来越微弱,生机正在不断流逝。
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祁肆越暗金的眼瞳中,冰焰骤然凝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祂不再试图直接触碰商玉,而是缓缓抬起双手,无数更加复杂、古老的暗金符文自祂魂体内浮现,如同拥有生命般环绕着祂飞舞。
【溯。】祂吐出一個古老的音節。
下一刻,那些符文如同受到指引,并未冲向商玉,而是猛地向内收縮,尽数没入祁肆越自己的魂体之中!
“你疯了!”池妖月瞳孔骤缩,“强行溯源诅咒核心,你会引火烧身!”
果然,随着符文融入,祁肆越魂体上的诅咒纹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暴动!暗红的光芒几乎要将祂的暗金魂体吞噬,那恐怖的诅咒之力在祂体内疯狂冲撞,试图泯灭祂的神魂!
祁肆越的魂体剧烈震颤起来,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散。
难以想象的痛苦席卷而来,但祂的眼神却依旧冰冷执拗。
祂在以身為容器,强行吸纳、同化商玉体内那部分次级诅咒的反噬之力,将其重新纳入自身承受的“弑神咒”主体之中!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且笨拙的方法,如同将已然扩散的毒液重新逼回心脏。
但这是祂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不假他人之手,又能救她的方式。
随着祂的动作,商玉心口那暴动的诅咒纹路,光芒果然开始逐渐减弱,那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也缓缓平息下去。
她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丝,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像刚才那样急速滑向死亡深渊。
而代价是,祁肆越魂体的颜色变得更加黯淡,几乎趋于透明,那沸腾的诅咒之力在祂体内肆虐,让祂连维持形态都显得异常艰难。
祂站在那里,身形不稳,却依旧固执地维持着那个汲取诅咒的姿势,暗金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商玉,确认着她的状态。
池恭呆立在原地,看着那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存在,此刻竟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救人,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丝莫名的寒意。
池妖月眼神复杂地看着祁肆越,以过来人的目光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真是如蛛丝般,条理清晰,却又……复杂万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