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仪仗一路浩浩荡荡去往大皇子府,陆允初收回视线,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都说婚礼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她却觉得茫然,这一生的路好像就如此走到了尽头,接下来呢?除了作为某某夫人,她的人生又余下什么?
她想起了楚沁站在高处望着自己,她也想看看她理想中的那个世界,可那样的世界是什么样呢?若自己不用出嫁,可以当将军,又会过怎样的人生?她不知道。
她听过许许多多人的梦想,也在不经意间瞥到更大的世界,可她最终还是那只井底之蛙。她不想出嫁,可若不出嫁,她又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应该如何度过。可是如今出嫁了,她还是不知道。
清流小声问大皇子是个怎样的人,她只能苦笑,她不知道,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以后,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是否暴虐,更不知道他的像貌。
清流又问她一个问过无数次的问题,她希望大皇子是什么样。她仍没有办法回答,就像她没办法回答自己要如何度过这一生。没人告诉她什么是人,什么是女人,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婚姻,她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要嫁人,而这件事由不得她决定。无论大皇子如何,似乎都是她的命。
可这真的是她的命吗?
到了大皇子的府邸,有人扶她下轿,眼前有很多人,可是他们的影子都那样模糊。
那些曾教诲于她的礼节她只是机械的完成,当行拜礼时,她恍忽回到了多年前的狗洞前,稚嫩的童音犹在耳畔,她在这一日第一次落了泪。
众人庆贺,她却独自坐在屋中,听着远处的笑闹,那样遥远,仿佛与自己无关。是啊,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是在台上演一出戏,演戏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台下人的喜怒哀乐。
过了不知多久,门被人推开,大皇子喝醉了,被人搀进来。她摘下盖头,无措的在屋中徘徊,偷偷看大皇子躺在床上,嘴里说了一句什么。
她凑近了一听,是:“承安你喝啊!你小子看我不…”
还好,是个活人,也说的了人话。
她坐在桌前,偷看他,她不敢正大光明的看,只能垂着头,悄悄抬起一双眼睛,来看这人长的如何。
还好,他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温和的人,虽不算俊美,但肯定是个正常人。只是右脸被面具遮着,不知道是不是有伤。他算不上高,看上去没有太子那种压迫感,就像个寻常人,偶尔说几句梦话。
见到是个寻常人,陆允初也放下心,不过人不可貌相,看着随和但心里说不定藏的事更多,还是要小心。
子夜时分,大皇子忽然开始咳嗽,又要吐,她吓了一跳,好在很快就有人来处理。看着他因为难受而蹙起的眉头,还有屋子里环绕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陆允初却放下心,一个会喝酒、会说梦话、甚至还会因为喝多了吐的人,估计不会太复杂,像太子和皇帝那种老狐狸应该是不会吐的。
第二日清晨,大皇子睡得太香不想起来,最终终于被人摇晃着扶起。他扶着额头睁开眼,一看到陆允初就啊的一声大叫,吓得陆允初直接弹起来行礼。怎知他看了半天,最终总结:“哎呀!小妹子你咋回事?你怎么还穿着这红衣裳!你这衣服配上你像十天没睡觉的眼睛,我还以为是鬼呢!”
陆允初一时语塞,她无声的离开换了衣裳,临走前,大皇子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妹子们,昨儿麻烦你们了,我以后是肯定不喝这么多了…太难受了…都怪那几个臭小子!”
他的声音格外洪亮,隔着很远能听得清。
清流觉得很好笑,特别是妹子这个称呼:“他管大家都叫妹子,要不是我知道,我都不相信这是个皇子。真有意思,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宰予依然显得忧心忡忡:“你不懂,这是有大智慧的人,你我觉得奇怪,说明他的谋略远在我们之上。”
陆允初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去皇宫的一路上都不敢说话。大皇子见了她就问她昨天累不累,又很热情的介绍起宫廷的礼数。
“真的太烦了,说错一句话就那么麻烦…唉,还是边关好呀,虽然辛苦,但不用成天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奇怪了,不守这些礼能咋的?是活不下吗?都是闲的!送过去打两天仗就没这些瞎讲究…哎呀…这倒霉腰带!勒死老子了!得找个机会赶紧跑,最怕见到父皇和母后,他们说的话都听不懂,什么玩意嘛…”
他一个劲的自言自语,不时扯扯腰带,见陆允初只是低着头,还小声嘟囔:“算了,这妹子怪可怜的,不会说话…咋回事呢?”
陆允初不想说话,她可以演的好一尊塑像,却说不出好听话,她宁肯自己真的是个哑巴。她这些年和家里男子都没说过多少话,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但这大皇子看着人挺有意思,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安慰:“你要是难受的话,就把腰带松一松,可能会好些。”
大皇子立刻摇头,面露难色:“不行!我看那些男人系上都好看,我也要好看!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久没穿过这种好衣裳…唉,果然想要美就要付出代价!对了,你叫啥啊?你叫我承朝就好!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
陆允初不由笑了,这皇子看着还挺好相处,轻声回答:“陆允初。”
楚承朝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挠了挠头,一直没完没了的挠。终于,他停下来了,眨巴这一双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眼睛:“哇!看来传言一点都没有假!你父亲挺痴情的,但是我感觉好恶心!你知不知道你爹之前喜欢我姑姑,就是那个杀了漠北王的叶季允公主!”
陆允初见过说话直接的人,但还没有见过这么直接的,她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摇了摇头。皇宫近在眼前,楚承朝对她笑了笑:“这都是父辈没意思的纠结,你就当听个乐,等之后闲下来我讲给你,真的是一个很恶心的故事,听完了你一定想改名!”
等到下轿时楚承安先一跃而下,又转身伸出手扶陆允初。
皇帝和皇后正等候二人,陆允初急忙行礼。皇帝看上去没有想象中的威严,生得也只能称得上五官端正,见到陆允初笑眯眯的,还夸两个人感情好。
楚承朝又挠了挠头,声音洪亮:“您说的真是太肉麻了,儿臣都不好意思啦!”
皇帝又笑了,寒喧几句就让二人离开。
楚承朝一出宫殿跺了跺脚,等上了轿才叹了口气,那一向喜气洋洋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惆怅:“你别看他好说话,其实…唉…都说皇家没有骨肉亲情,我看也是…不知道我娘过的怎么样?若她看到我娶妻,也不知是哭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