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前朝的祭祀之地?”陈恪行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壁上的邪神。
“不错,看规模,应当是王侯祭祀的神坛。”游锦脸色在幽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猎人找到猎物踪迹般的兴奋。
“你看那里。”
他抬手指向洞穴深处。陈恪行望去,只见那里赫然矗立着一座以黑色巨石垒成的祭坛。祭坛呈圆形,共分三层,层层收束,最高处摆放着一尊看不清面目的兽首人身石像,石像双手捧于胸前,似乎原本托着什么东西,如今却空空如也。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的蒲团,以及一些辨不清原形的器皿碎片。
而在祭坛正前方的空地上,依旧是凤凰涅槃的图案,只是这图案中心并非日轮,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幽暗森冷,仿佛直通地心。
陈恪行蹙眉,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心悸。那祭坛图案,无不透着一股阴冷邪异的力量,与他印象中的煌煌的祭祀全然不同。
“前朝末年,康哀帝笃信巫蛊,追求长生,宫中禁苑多有此类淫祀秘坛,以活物……乃至活人献祭,祈求仙神之力。”游锦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他走到那朱砂图案边缘,用剑尖轻轻点了点地面,“这‘乱朱’之毒,据说最初便是由这些祭祀中产生的‘秽物’提炼而成。”
陈恪行心中一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左肩,只觉得毛骨悚然,那种水火煎熬的痛楚仿佛再次袭上心头。
摇头甩去那种令人不快的感觉,陈恪行也上前,同游锦一人一边查看壁画。
探察过程中,陈恪行问游锦:“你观察许久,可察觉出什么异常?”
“这祭坛分三层,像是天、地、人三才格局,最上面那石像代表的是‘天’,中间祭祀的平台是‘人’,最底下这个深洞代表‘地’,但奇怪的是……”游锦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确定:“凤凰属火,本该向上飞升,但这祭坛却将凤凰图腾绘在‘地’上,比起祈求福缘,更像是水火不相容,自囚于室的困局。”
陈恪行想到他之前说的话:“你说康哀帝笃信巫蛊,宫中禁苑多有此类淫祀秘坛,日月颠倒,水火相扑,莫非是这种秘坛的特点?”
“不。”游锦摇头,目光带上凝重之色:“我之前也怀疑过,但康朝末年的淫祀秘坛并没有这样多的凤凰图腾,且祭祀的目的是为了唤天神,并不会建在地下。”
建在地下……什么样的祭坛会建在地下呢?
陈恪行环顾四周,借着夜明珠的光,目光扫过壁画上的凤凰翅膀,突然眼睛一亮,走近壁画,指尖虚划过那些扭曲的火焰纹路。
“怪不得我觉得这里的壁画那么奇怪……”他似是自言自语道。
“你看出什么了?”游锦问他。
陈恪行指向其中一只凤凰的翅膀尖:“这些火焰的雕刻,方向不是向上燃烧,反而有些是向内、甚至是向下的……这与平常的凤凰涅槃图全然不同。”
陈恪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设想涌上心头。
“这里……莫非是前朝哪位王公贵族的墓室?”
“之所以设在地下,因为这不是对天地,而是对鬼神的祭祀,凤凰图腾绘在地上,为的是引导死者魂灵归于黄泉,逆反的凤凰羽翼也说明这不是阳凤,而是阴凤……”
此话一出,不仅游锦惊愕地看着他,连自己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是说,这里是阴祭坛?”
陈恪行默默点头。
游锦眉头紧锁,“阴祭坛几百年未现人世,我也只在书中读过,竟是这幅模样。”
“不错,但这里的凤凰涅槃图显然是是前朝的图腾,看来这个祭坛最少也是百年前建的了。”
“好大的胆子,前朝古籍从未有记录哪位王公贵族死后能担得起阴祭的,出去后,我就让礼部铲了这祭坛,免得乱了礼法。”游锦冷笑一声,又回复到最初那副傲然不屑的模样。
陈恪行突然想到,崔元一对他提过,游锦曾做过礼部侍郎,以严苛到吹毛求疵的态度对待礼部事务,使那一阵的礼部官员人人自危。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游锦忽然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迅速以剑拄地,才稳住身形。
“你怎么了?”陈恪行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赶到他身边望去,这时他才发觉,游锦额角早已被细密的冷汗浸湿,唇色也失去了往常的血色,变得有些发青,像是在忍着什么极大的痛楚。
这副模样……陈恪行神色一变,扶着他道:“游锦,你说你自小靠用这种临时的解药活着,难不成……你把你现在应当服用的解药给了我?!”
“我常年服药,一次两次不用也死不了,”游锦语气不耐,试图站直身体,却又是一阵轻微的晃悠,他烦躁地以剑拄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中毒不久,不把药给你,恐怕现在已成这祭坛里的一个亡魂了。少废话,赶紧找路!”
他态度强硬倔强,陈恪行无奈,只好与他分开,用余光小心翼翼观察他。
“转过头去,别看我。”
遥遥传开游锦没有感情的声音,陈恪行只好悻悻转过头,看向那个祭坛。
目光扫到那个石像空空的双手时,他突然想到,凤凰属火,那什么象征水呢?
眼睛一亮,他快步走向那个兽首人身石像,它捧着的双手上空无一物,想必原本是用来放祭祀物品的地方。
象征“水”的祭祀物品……
他联想到师父提过的古老祭祀,往往是以血为引,血性本炽烈,但若是中了毒的血……
联系到游锦之前所说的“乱朱”可能出自祭祀后,陈恪行快步走到游锦身边,说出自己猜想,最后道:“我们身中的‘乱朱’毒就源于此地,祭品又是属‘水’的阴寒之物,我想,也许祭品极有可能是中了毒的血。”
说完后,他拿起游锦放在地下的,剑回到石像边,用剑刃在自己指尖划了一道,殷红血珠迅速涌出,滴入石像的手中。
毫无反应。
“奇怪……”陈恪行有些丧气道。
“用我的血试试。”游锦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吓得陈恪行心脏都要跳出来。
“我中毒已深,若论寒性,自然比你更胜一筹。”
话音未落,游锦已经借着他的手,指尖在剑锋划了一道,和着陈恪行的血滴在石像手中。
两人的血将石像的手掌染得殷红一片,祭坛内死寂一片,只能闻道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陈恪行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地穴猛然一震,脚下传来沉闷的轰鸣。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只见无数的尘埃簌簌跌入其间,不久,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埃、腐朽木头和淡淡奇异药味的冷风,从其间淡淡传来。
“开了!”陈恪行惊喜道,正欲上前,突然察觉身边的游锦毫无动作。
侧身望去,只见游锦半跪着倚靠石像,双目紧闭,而一线殷红的血丝,正从他的嘴角缓缓留下。
这章也修改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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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阴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