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小道里,游锦粗重的呼吸声在一片静谧中格外明显。
陈恪行捧着夜明珠走在前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劝道:“你不要走了,我先探前路,有出去的线索再来找你好不好?”
“不好。”游锦有些沙哑的声音闷闷传来。
一路上,类似的对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尽管陈恪行磨破嘴皮子,游锦也只回他这冷冰冰的“不好”二字。
虽然怀疑一向不待见自己的游锦把解药留给自己是别有用心,但游锦现在这幅模样也做不了假,听着他一起一伏的粗喘和艰涩的脚步声,陈恪行还是没忍住,陡然停下脚步。
身后的游锦低头忍痛,没注意他的动作,冷不丁撞上他的背,身形一个不稳,差点踉跄跌倒。
陈恪行转身扶住他,低低叹气道:“都这幅模样了,何必逞强?”
游锦没吱声,但紧皱的眉和瞪着他的眼明明白白地传递着主人的不满。
见陈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游锦直觉感到不妙,正欲强撑口气叫他继续走,没想到身体一轻,陈恪行竟直接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陈恪行肩膀有伤,而游锦身形修长,即使不重,但还是让他一个趔趄,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想来是伤口重新裂开了。
接触到游锦吃人似的目光,陈恪行沉住气,强硬道:“要不留在这,要不就这样走,选一个吧。”
两人目光相撞,空气中似有火花点燃,陈恪行凭着一股油然而生的胆气,硬是让游锦先败下阵来。
游锦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冷硬道:“背我。”
见他妥协,陈恪行喜气洋洋地将他背在背上,全然不知游锦看到他肩上鲜红时,目光难道带上些许怔然。
两人无声走了许久,那股腐朽木味儿和奇异药香也越来越浓烈,直到这时,陈恪行才意识到前方可能是前朝某位王公贵族的棺椁。
他在孙仲言那里再怎么偷懒耍滑,终究是大儒门生,掘人棺材这等叛经离道的事还是头一回。想到这,他的脚步慢了些,慢吞吞地问游锦:“游大人,你对这墓主人,有没有什么猜想?”
“我只能猜到此人是康朝末期的哪位王侯,至于是谁,到主墓室不就知道了。”
“康朝末期?你怎么看出来的?”陈恪行奇道。因为阴祭坛的缘故,这里的布置并不符合正常墓室的构造,他又是怎么看出墓主人的年代?
游锦沉默良久,就在陈恪行以为他不会理自己时,他突然道:“因为这股药香。”
“药香?”
“‘乱朱’是淫祭的产物,但它的前身却早已在康国宫廷中流传,父亲曾派人寻过这种毒的前身,试图从原料研制出解药,可惜虽然找到不少前康宫剩下的秘药,但都失去了毒性,没有大用。”
“失去了毒性?这种毒药有限期吗?”陈恪行忍不住追问道。
游锦淡淡道:“后来,父亲总算寻到一位康朝的前御医,他说……”游锦沉声道:“这种毒,必须加入前朝宫廷皇室的血才能起作用,和入血后的毒药自带一股异香,只有当血消耗完后才会渐渐淡下去。”
说完,他轻笑道:“这里的异香浓郁只此……看来,是那位前朝那位王侯的血还没耗尽呢。”
陈恪行陡然止住步伐,心生寒意:“你是说,这个墓主人,是被‘乱朱’的前身毒死的?”
“大抵是了。”游锦漫不经心道:“以往就算毒发,因为常年服药的缘故,我也远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想必正是这股异香勾动,才会让‘乱朱’的毒性提前发作。”
“你说我也中了‘乱朱’,难不成,现在仍然有康皇室的人活着?”
“不一定,这种秘药只是‘乱朱’的前身,只有喝下才会起作用,‘乱朱’却是触到伤口就发作,否则你也不会因为被砍了一刀就中了毒。”
确实是这个理,但陈恪行对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他继续问道:“这群黑衣人,你觉得是前朝余孽吗?”
游锦微妙的一顿,没直接回答他,反问道:“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会称他们为前朝余孽?”
因为孙仲言一直这么称呼那位传闻中三皇子的旧部,所以陈恪行也就顺口这么称呼了,如今游锦提起,他才意识到外人好像并不是这么称呼那股地下势力。
“既然他们是前朝三皇子的旧部,称之为‘前朝余孽’有何不妥?”
“前朝三皇子……”游锦哼了一声,似乎很不屑:“民间的传闻,你竟信以为真了。”
仔细想来,孙仲言确实没亲自解释过这股势力的前因后果,这些缘由都是陈恪行根据各地传闻猜出的。听游锦此言,似乎还有更大隐情?
游锦自顾自道:“前朝三皇子和王,于诚安十二年因为结党营私被康哀帝赐死,当时,与他有联系的所有大臣被接连抄家流放,其中十之**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你觉得,这样的旧部有能力在新朝建立百年后仍然存在,并且威胁朝廷安宁吗?”
陈恪行犹豫了一会儿,道:“这是明面上的记载,万一和王有潜藏的势力呢?这‘乱朱’之毒,分明也与前朝有关联。”
“是啊。”游锦回答得慢条斯理,语气中却带着寒意:“可什么样的忠心,才会在旧朝灭了百年后,更迭两三代人也要坚持潜伏在新朝?他们目的是什么?复国?还是单纯的为新朝添乱?”
他这一连串的反问令陈恪行陷入深思。他之前并没有做京官的打算,关注前朝余孽也只是不辜负师父的谆谆教诲,所以也从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如今想来,蹊跷之处确实颇太多了,一个前朝的势力,为什么百年后,子孙都换了一代又一代,依然坚持不懈的潜伏在新朝呢?
不等他说话,游锦继续道:“复国,一个见不得人的势力再怎么强大也不能抵御真正的军队;单纯的添乱,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游锦似是叹息道:“陈恪行,你仔细想想,这些‘前朝余孽’,真的是前朝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