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悦来客栈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后院几处房间还亮着微光,如同黑暗中潜伏的兽瞳。
元不渡盘膝坐在榻上,闭目调息,苍白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云何栖则靠在窗边,指尖把玩着那枚羊脂玉佩,暖褐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逼他出来……”云何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萧别离现在如同惊弓之鸟,缩在清风堡里,靠着高墙深垒和这些请来的牛鬼蛇神壮胆。要逼他出来,无非是断其根基,戳其痛处,让他觉得躲在里面比出来更危险。”
元不渡缓缓睁开眼,鸦青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看向他:“说。”
“其一,断其财路。清风堡偌大基业,人吃马嚼,每日耗费巨大。霖州城内的几处赌场、绸缎庄、码头货栈,都是清风堡的重要财源。若这些地方接连出事,银子进不来,堡内人心必乱。”
云何栖条理清晰地说道,显然对此道极为熟稔。
“其二,乱其耳目。清风堡能在霖州立足,靠的是遍布城内的眼线网络。拔掉这些钉子,让萧别离变成聋子瞎子,他自然会恐慌。”
“其三,”云何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杀其羽翼。他请来的这些‘高手’,是他在惊惧中的倚仗。若这些人不明不白地折在霖州城,消息传回清风堡,你猜萧别离会怎么想?他还会觉得那高墙深垒安全吗?”
元不渡沉默片刻,道:“可同时进行。”
云何栖笑了:“正合我意。先从哪开始?”
“耳目。”元不渡道,“让他先变成瞎子。”
次日,霖州城看似与往常无异,但暗地里,一股无形的寒意开始蔓延。
城西,负责盯梢往来江湖人的“快刀刘”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床上,喉间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全身无其他伤痕,枕边放着一枚沾血的铜钱——正是他昨日在忘忧酒馆收下的那枚。现场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城南,掌管清风堡在码头一带情报的“水老鼠”陈三,在酒醉回家的路上失足跌入运河,捞起来时怀里揣着的钱袋不翼而飞,像是寻常的谋财害命,只是那钱袋里,多了一张写着“清风堡”三字的纸条。
城北,专门负责与□□人物接洽的中间人“笑面虎”赵奎,被发现死在情妇家中,死状与“快刀刘”如出一辙,喉间红线,身边散落着几张他克扣堡中银钱的证据。
不过一日之间,清风堡在霖州城内的几个关键眼线头目,接连毙命!死法各异,有的像仇杀,有的像劫财,但核心人物皆是被那诡异的一线封喉。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回清风堡。
堡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萧别离坐在大厅主位,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抓着扶手,指节泛白。下方坐着几位堡内长老和请来的外援首领,人人面色凝重。
“‘一线喉’……是元不渡!”一个长老声音发颤,“只有他的‘冰魄丝’才能造成这种伤口!”
“不仅仅是元不渡。” “病判官”崔勉阴恻恻地开口,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些看似意外的死亡,手法老道,抹除痕迹干净利落,像是职业杀手所为。元不渡还有同党,而且是个中高手。”
萧别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元不渡不仅没死,还带着一个如此棘手的帮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霖州,并且开始系统地清除他的耳目!这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可能早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加强堡内戒备!所有哨卡增加一倍人手!”萧别离嘶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崔先生,客栈那边的阵法,万不可有失!”
就在清风堡内一片风声鹤唳之时,元不渡和云何栖已经将目标转向了清风堡的财源。
是夜,霖州城最大的赌场“金钩坊”突发大火,火势迅猛,虽被及时扑灭,但账房和库房已被烧毁大半,大量现银和账本化为灰烬。据幸存的伙计说,起火前似乎看到一道黑影闪过。
几乎同时,清风堡控制下的最大绸缎庄“云锦阁”遭遇盗匪,库房里价值千金的蜀锦和苏绣被洗劫一空,看守的堡丁被人打晕,醒来后只记得闻到一股异香。
码头区,清风堡管辖的两个最大货栈一夜之间被贴满了控诉其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匿名揭帖,引得苦主和商户群情激愤,几乎酿成骚乱。
财富的损失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些事件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号:清风堡对霖州城的控制力,正在迅速瓦解。那些原本依附于清风堡的势力开始动摇,暗中观望。
悦来客栈内,“病判官”崔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接连发生的变故,让他意识到,目标远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对方不仅在杀人,更在诛心。这种精准而狠辣的打击,让他这种习惯了直来直往厮杀的□□高手,也感到了一丝棘手和不安。
“七煞门”的弟子们更是加强了阵法的巡视,那“七绝困龙阵”的光芒在夜晚愈发显眼,仿佛一只张网以待的蜘蛛,等待着猎物上门。
然而,元不渡和云何栖仿佛幽灵,在制造了一系列混乱后,再次消失在霖州城的阴影里,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第三日,黄昏。
霖州城外的荒郊,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元不渡和云何栖相对而坐,中间燃着一小堆篝火,火上架着一只烤得焦香的野兔。
“财路断了,耳目清了,萧别离现在应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云何栖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元不渡,脸上带着完成恶作剧般的得意,“接下来,该动动他请来的那些‘高手’了吧?尤其是那个‘病判官’,看着就碍眼。”
元不渡接过兔腿,却没有吃,目光望着跳动的火焰,淡淡道:“不必我们动手。”
“嗯?”云何栖疑惑。
“悬赏千金,”元不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足够让很多人心动。”
云何栖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明白过来,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你是说……祸水东引?让那些贪图赏金的江湖人,去替我们啃‘黄河三凶’这块硬骨头?”
元不渡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不然呢?”
云何栖抚掌大笑:“妙啊!元老板!这一招借刀杀人,简直是神来之笔!‘黄河三凶’恶名昭彰,仇家不少,如今又身怀‘巨款’,简直是移动的靶子!只要我们把消息稍微‘润色’一下放出去……”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被贪婪驱使的亡命之徒,前仆后继地扑向悦来客栈的场景。到时候,不管“黄河三凶”是死是活,清风堡请来的这支“精锐”外援,算是彻底废了。而萧别离,将直面来自江湖的混乱压力和内部可能的分崩离析。
“消息,今晚放出去。”元不渡撕下一小块兔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动作优雅,仿佛在品尝珍馐,而非决定一群人的生死。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平静却暗藏锋芒的脸庞。一场针对清风堡和其羽翼的无声绞杀,正按照他们的意志,悄然展开。萧别离还能在他的堡垒里躲多久?这场精心策划的风暴,即将迎来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