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祭 第22章 巫溪雨遇故人来?

清晨的太傅府，露水滴落芭蕉叶的 “嘀嗒” 声刚歇，空气里还裹着雨后的湿意。苗芃黍绕着回廊踢石子，青石板上的小石子被她踢得 “咕噜” 滚远，心里却揣着事 —— 方才廊下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像颗火星溅进柴堆，让她坐立难安。“听说妙手空空又在巫溪山现身，宋少卿带着人满山搜呢！”

她指尖无意识抠着腰间的药囊，囊里的解毒丹硌得手心发疼。等了半晌，府里上下歇晌的打呼声此起彼伏，苗芃黍终于按捺不住，麻溜换了身便于行动的青布衫，头发简单束成马尾，猫着腰从角门溜出去，脚步轻得像只偷跑的小松鼠。

一路风风火火奔到巫溪山，林木葱郁得遮了天，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细碎的光斑，鸟鸣清脆却衬得山林更静。她揣着匕首在林子里转了一个时辰，拨开齐腰的野草，踩过沾着露水的石阶，连妙手空空的影子都没瞧见，只寻到几颗刚冒芽的茯苓。正撅着嘴往回走，天空忽然飘起蒙蒙细雨，细密的雨丝打湿了鬓发，凉丝丝地贴在脸颊上。

她匆匆躲进山神庙避雨，庙门吱呀作响，刚拍掉衣襟上的水珠，就见庙前青石台阶上，一位白衣公子正给小乞丐分干粮。他眉目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扬时带着几分不羁，剑眉斜飞入鬓，几缕乌发被雨雾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手里的油纸伞斜斜支着，伞沿的水珠 “簌簌” 滴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慕星河！” 苗芃黍又惊又喜，嗓门亮得惊飞了庙檐下的麻雀，忍不住往前冲了两步，差点撞在门框上。 公子闻声抬头，眼中瞬间炸开惊喜，举着油纸伞快步迎上来，伞面往她那边狠狠一倾，大半都罩在她头顶，雨丝立刻被挡在伞外：“苗芃黍？真是你！几年没见，你这丫头还是走路带风，一点没变！” 他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梨涡，语气熟稔得像昨日才见过，伸手就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何时摸到清晏城的？” 苗芃黍望着他，见他褪去少年时的青涩，英气里添了几分江湖人的洒脱，忍不住伸手拍他胳膊，力道不小，“当年抢我糖葫芦、还跟我抢药王谷最后一株何首乌的毛头小子，如今倒穿得人模狗样了！”

“昨日刚到。” 慕星河用伞柄轻轻碰了碰她，挑眉道，“大雨天跑这荒山野岭做什么？采药？你大师兄向来把你看得紧，能放心让你单独出来？”

苗芃黍心里咯噔一下，顺坡下驴，使劲点头：“嗯！采点雨后的茯苓，据说雨后的茯苓药效最好！” 话音刚落，就被他拉着手腕往山下走，掌心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衫传来，带着点粗粝的薄茧 —— 那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她挣了挣没挣开，只能红着脸嘟囔：“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苗芃黍，我们可是在药王谷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偷喝你大师兄药酒的江湖儿女，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慕星河依旧拉着她，笑得一脸坦荡，伞始终稳稳罩着她，自己的肩头却被雨打湿了一片。 山脚下的酒肆虽简陋，木桌木椅却擦得亮堂，老板娘端上一壶清酒、一盘卤花生，还额外送了碟糖糕，笑着说：“你们故人重逢，这糖糕我请了！” 两人相对而坐，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聊起江湖往事，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酒过三巡，苗芃黍脸颊泛着红晕，晃着酒杯笑：“慕星河，你现在还会扒姑娘嫁衣、男扮女装去行侠仗义吗？当年你身穿红色嫁衣，我还以为你是哪家逃婚的新娘子呢！”

慕星河闻言一愣，随即挠着头笑，耳根微微泛红，思绪飘回多年前的黄昏 —— 那日他替被逼婚的村姑穿上嫁衣，掀帘下轿时，将一把宝剑架在强盗头目脖子上，扯掉喜帕冷喝：“北齐第一少侠慕星河在此！” 解决完强盗，他捂着被砍伤的胳膊踉跄下山，迎面撞上提着药篮的苗芃黍。她扶他到僻静处包扎，大眼睛瞪得溜圆：“姐姐，你真漂亮！你的新郎官怎么没跟你一起？”

正想着，就听苗芃黍 “哼” 了一声，放下酒杯：“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说大师兄的？说他‘病恹恹的，连剑都拿不稳，还妄想当什么药王谷谷主’，结果被大师兄偷偷换了你的草药，你半夜肚子痛得满地打滚，还嘴硬说是吃坏了东西！”

慕星河咳嗽两声，急忙举杯掩饰尴尬：“那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嘛！再说你当时护他护得像只炸毛的小猫，我一调侃，你就攥着药杵要揍我，说什么‘大师兄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你不许说他坏话’。” 他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促狭，“说真的，你那大师兄看你的眼神，可不止是看小师妹那么简单，我当年就看出来了，他对你有意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 苗芃黍脸颊 “腾” 地红透，像被煮熟的虾子，抓起一颗花生就砸他，却猛地顿住 —— 透过酒肆的窗户，她看见柳依依带着几个男仆正满脸焦急地四处张望，嘴里还喊着 “大小姐”。 糟了！一定是爹爹发现她又偷跑出来，派人来抓了！她慌忙起身，青布衫的衣角扫过门槛，差点绊倒，像只受惊的小鹿往后门窜，临消失前还不忘回头喊：“慕星河，我有急事先走了！下次再跟你算账！”

慕星河望着空荡荡的座位，端起她还没喝完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带着淡淡的甜意，唇角勾起玩味的笑：“这丫头，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一点没变。”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香，还混着她身上清苦的草药香 —— 那是药王谷特有的味道，像极了当年他们一起在谷中度过的惬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