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39章 豆蔻华年（三十八）

就这么。

宗明旌怔缓了许久后才“清醒”了过来，可他的清醒却不是因为找到了反驳余成的理由…

他此时此刻的这一下“清醒”，只能说醒了一半，在余成这一堆话中，他终于是看清楚了自己对苏耦那从始至终的“不一样”，但…他却无法对“真相”的原因了如指掌。

这一刻的宗明旌不得不承认余成说的都是事实，可若是在这一时片刻他便找到了可以有理有据的“回答”，那也不太现实。

因为即便是他自己，在这个“真相”出来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也是逃避和否定。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即便是知道这个“真相”的坚固和真实，知道自己躲不了，知道余成所言并无虚假，但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想不明白藏于“真相”背后那个也许是在他身上从不曾有过的原因…

他能做的，只是将那个存在于表面的借口说与余成。

但其实宗明旌在没开口说之前，他便知道…这个所谓借口，其实也只是他在安慰他自己而已！

…

低眸片刻后，宗明旌面色终于恢复如常，他微抿了一下唇，压着心底的那些不对劲，语气故意作的非常认真：“你想多了…”

“即是如此，那本公子便同你说道说道…首先，那日在书院时你便知道，我和她还有苏正苏琦两人在达朝庙会的时候便见过面了…书院那事无论怎么说，我的不对大于任何借口，她是苏家人，但不止是她，就连她身边的婢女，这么多日也并未将那日我的行径透露出去半分…”

“…你自己说，有这个事在，我对她是不是该多些谢意，更该有些…虽不想承认，但是这个“把柄”在她手上，我是不是该对她有些讨好奉迎之态呢？”

“若是我不对她时时规矩，每每小心谨慎，事事顺着她一些…万一在平日里何处惹到她了，她一个不高兴将这事翻旧账告诉了老太师或是其他人…那于本公子有何好处？”

“…这二来，本公子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如你那日说的一般，当日苏姑娘虽对我言语教训，但确实是实打实的为我着想，而且她当日那些话，也并未是在不知情的时候就对我一味的指责。”

“过后也更加没有将此事告知她的长辈，没有借此来刁难我…这半月以来，她对我也从无有任何的恶语相向，反而举止向来得体。”

“由此可见…苏姑娘不止蕙质兰心，更加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与这样的人相处，你家公子我总是会觉得无处遁形…我虽从不在乎人家的看法，但到底不想在一女子面前落不下好话，更何况此女子于我而言还有“恩”…”

“本公子总不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在让她抓到什么“把柄”，在让她瞧见书院那日的情形吧…”

“这最后便是…就连你都能瞧得出来，这苏家人并不是我从前心思狭隘想的那般徒有其表，于苏家，于老太师，就即便是苏姑娘一女子，我也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许多我在皇城不曾学到的东西…”

“是以本公子觉得…和苏姑娘做如苏正一般的至交好友，我是十分万分百般愿意的，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更不管她是否愿意…因为在我的心里，她早已经是我宗明旌的知己朋友了！”

不知道为什么，宗明旌说完这一长串的话之后，他突然没忍住，重重的轻吐了那一口气…

可这口气松下去之后，他不仅没有舒适自在一点，反而那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心头更加的慌乱和不自在了，没忍住，他暗自吞咽了一下喉咙，想以此来稳住自己，虽也没什么效果。

而罕见的听完自家公子这些心里话之后的余成，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愣了好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有些没憋住，眼神略有些奇怪的看着宗明旌，他低声问道：“公子…你将这苏姑娘当成是知己…至交好友…这个，您同苏姑娘说过吗？她知道吗？”

宗明旌显然没料到余成居然会问这么一句话，一时间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怔忡了一下后，他脸一下犯起了红晕，语气略有迟疑和紧张：“自是没说过，她…应该知道…”

自家公子这样的话，还有这般不坚定的语气，余成哪里还用想，很明显，他这一堆“热情”是自己在单方面的自娱自乐而已！

属实是有些没忍住，余成无语的直接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他不知道该说自家公子自以为是呢，还是该说他心智…如稚童般天真烂漫…

他这个年纪，这个家世，这个境况…他居然想和另外一个世家贵女做什么至交好友？

想什么呢！

一看就是脑子有毛病…

不过这只是自己心里的腹诽，终究是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不过两人这么一闹，余成对此也是心里有数了，不说彻底的放下心来，但也算是有了这些了解，不至于像方才般大惊失色到手足无措了。

顿了片刻后，余成便不在触宗明旌的眉头了，飞快的躬身退了出去。

余成走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周一下安静的太快了，宗明旌感觉自己心口的那股跳动逐渐放大到好似乎是在自己的耳朵旁响一样，让他感受异常清晰又剧烈！

那木匣和那卷轴依旧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宗明旌的视线不自觉的望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成今夜的那些话像是打开了他心底被封闭了许久的那道门一样，此时此刻的宗明旌在也无法用平常甚至是如方才般的心境来直视面前的这些东西了。

尤其是看着那张纸，字迹时新，字体娟秀规整，一看写这字的主人就是个花样年华的女子…

莫名的，光是那么看着，他就觉得不对劲，浑身止不住的兴起一股灼热的气息，让他又不自在，又忍不住的想要去看。

好半会后儿，宗明旌才从那般诡异的情绪中找回了自己，他眼眸深沉，望着那纸，想着方才的余成，又想到了她，那张纸的主人…

又顿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有些慌忙的将那纸和卷轴一同塞回了木匣子里，然后“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匣子！

他的手，轻轻的搁置在匣子上，有一下每一下的缓慢摩擦着，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总之就是片刻后，他突然语气幽幽的出声，一字一句的念了这么一句：“…什么愚蠢的念头，我与她…只是存了好友之意而已！”

“决没有，也不可能有余成那些蠢念头…”

宗明旌这话，语调悠长婉转，又似透着一股莫名的正色，他就好似乎是故意在用这般话给自己一个警醒似的。

…

与此同时的大兆皇城。

忠靖国公府内，老国公的院子，院内并未走动的人，屋里却亮着通明的灯火。

显然，老国公宗泽并未入睡。

大约五日前的某次傍晚时分，老国公突觉胸闷气短，头晕目眩，长公主第一时间命人去请了并未值守宫中的太医来。

幸而救治及时，并无大碍，但太医说有脏腑失调，气血逆乱之兆，下针调理后，叮嘱老国公近日不可在心绪大乱，更应卧床休养。

眼下国公和宗明旌都不在府上，此事一下子就都压在了长公主的肩上，她可谓是胆战心惊，千叮咛万嘱咐老国公院里的下人要照顾好老国公，这段时间长公主也是一日来三回老国公处看望。

好在习武之人的底子都很不错，这几日老国公总算是恢复了些气血，这个时辰他老人家本该歇息了，但突然上门的一个特殊客人让他无法拒绝。

屋里，老国公半靠在软塌上，面容虽瞧着有些憔悴和疲倦，但老人家的精气神倒还行。

“老国公您一定要多多听太医的话，好好休息，好好保护自己，这回这次也是给您个警惕，往后可不能在像平日里一样不顾自己的身体了…”一个轻柔又藏不住担忧的女声，止不住的说着。

老国公慈爱的一笑，轻咳了两声，半揶揄的安抚着她：“…这几日啊，人人来见老夫都要说教两句，老夫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怎么你这小丫头也要来说上两句…”

“不过嘉荣，你今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何时出宫的？”

此时来访，又让老国公无法张嘴拒绝的这人，便是嘉荣郡主…

嘉荣郡主神情微愣了一下，她暗暗缓和着自己，抿唇给老国公解释着：“…方才刚回府，听闻您病了，我放心不下，就想过来看看您。”

老国公并未察觉出嘉荣郡主的不对劲，也就没怎么多想，又是爽朗的一笑后：“…什么病不病的，老夫身体好得很，你别听那些个太医瞎说，景文也是…非要听那陈太医的胡话，让老夫日日躺在这床上，动弹不得。”

这里老国公口中的景文，也就是大兆昭历期唯一的一位长公主，兆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宗鸿的夫人，宗明旌的母亲，先帝第六女—祁景文。

兆帝继位后，不顾祖制，册封其为大兆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