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38章 豆蔻华年（三十七）

…

片刻后，宗明旌终于在一片混沌中找回了自己的心绪…

但这一瞬，就在他确认余成所说的那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蓦然一怔，随即就不可控的身子发僵，面色也顷刻间有了些不太寻常的变化，似明似暗，一阵红一阵紫的，让人摸不住他此刻都在想些什么。

余成本就着急，又见他这半天都没动静，一下子心里就没忍住，透着些急不可耐的声音，冲他嚷着：“公子…您倒是说话啊！”

“若是此事全然是小的胡想了，您就是要骂我要打我…无论您要怎么处置我，小的都绝无二话…可…可若是您同这苏家姑娘确实…确实有那么点不一般的情谊…那…那您也别瞒着小的，小的发誓，此事绝不让府上任何一个人知道…”

“您给小的吃个定心丸…这样日后万一有什么事发生，或是闹出来了，小的也好心中有数，早些做准备，这样也才不会伤到您和苏家姑娘！”

“总之就是…不管是死是活，您今日万万要给小的言语两句，别让小的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又提到的这个问题，余成的声音颇有些紧张和不安，他加重着语气：“…您今夜和这苏家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们真的是意外遇见的？不是别的什么…比如提前商量好的？”

“你们也真的只是在那处停留闲聊而已？并未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

“公子你就别藏了…快些说清楚，好让小的心底安稳些啊！”

到这个地步，余成的不耐已经达到了顶峰，如果他在不得到自己想要…且能有些满意的答案的话，在这么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宗明旌不是傻子，更不是那等没心没肺之人，若是方才那初时还在傻不拉几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以为自己想差了，没有第一时间理解明白余成这前前后后的不一样。

那在余成最后这几句，尤其是那一句什么“你同苏家姑娘确实有那么点不一般的情谊”出来时，他便如任督二脉被打开了一般，有股情绪立刻涌了出来，并且彻底的让他“透彻心扉”了…

确认以及明白了余成究竟在追究自己什么时，宗明旌忍不住皱了眉，神色很是奇怪，有点惊讶，有点不理解，也有点迷茫…

他就那么自我沉思了片刻后，突然抬眸去看着余成，他笑了，笑的异常灿烂，异常雍容华贵。

余成瞧见他这副略显怪异的样子，有那么点被吓到，心头忍不住毛毛的，一下觉得瘆得慌，更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却是依旧一眨不眨紧张的看着他。

良久后。

宗明旌眼睛微微一眯，略挑了一下眉，嘴唇一扯，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语气很淡，就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下自若：“余成啊…本公子住在苏府与这苏家姑娘一同在老太师处读书，我与她多日来早已有了情份，我们既是同窗也称得上是朋友，偶然在一处碰见了，闲聊了那一时片刻又能如何？”

“…难不成我与她日日划分好各自的界限，始终保持着生分和疏离就是你想看到的？这样的我们就是你不担心的？”

“呵…若是她当真对我如此态度了，你就该好好想一想，这苏家和苏老太师是否真的从未将你家公子我之前的那些轻视举动放在心上来…”

“你也不用你那个脑袋好好想想，先不说本公子，就是苏家，你好好想想，以苏家的渊源家学，以老太师的心思和智慧，在他身边长大的姑娘…行事怎么可能有亏！”

“…你难道不曾发现，这么久以来，她同我从来都是克己守礼，从无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和我相比，她对我，简直不能太端方持重了！”

“还有啊余成…你跟在本公子身边也这么多年了，难道我于你就这么没有信任吗？”

“是…本公子素日对外是有些随性散漫，不在意那些所谓外人的眼光，可你扪心自问，我当真是那等放浪形骸，毫无教养规矩之人吗？我当真是做得出那等有辱两家名声之事的人吗？”

宗明旌这一“锥心”之问直接让余成愣住了，他自是了解宗明旌的，也就很清楚，自家公子这一堆话没有在开玩笑…

他同苏耦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这一瞬间，余成便没忍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股气之后他才有心思去摸索宗明旌这些话里的“质疑”和“嘲讽”…

略微有那么点小尴尬，余成微顿了一下，他硬着头皮，语气小心翼翼又坚定的替自己找补着：“…当然不是，小的当然知道公子你不是那等人！”

“小的我…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这苏家终归是不同于其他家，而且公子你从…从前也没和别家姑娘如此态度，还这么没顾忌的在一处单独待过啊！”

宗明旌听着他这样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狡辩话，很是无语，不知为何，心头这一下更加的不顺心了。

接着，没控制住，宗明旌脸瞬时一黑，看着余成，异常的不客气，身为世家公子的气势也彻底起来了，冷冷的哼了一声后，不耐的道：“…你少胡说八道，什么叫没和别家姑娘如何如何，你当本公子这么多年白活了？这皇城上下多少宗室贵女世家闺秀，本公子何至对他苏家女儿不一样…”

“我看你就是在苏家闲的没事做，从前本公子和嘉荣郡主也曾单独待过几个时辰…怎么那个时候不见你急个一丝一毫啊！！”

余成被宗明旌这些话呛的神情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之后，他又是慌乱，又是紧张，还有点不忿，脑子一抽，顺嘴就口不择言道：“那不一样…”

“您对苏姑娘和对郡主的态度又不一样…而且你们那也是在比试身手，还是老国公应允的，与今夜的你和苏姑娘可是不一样的…”

宗明旌本有些冷峻的神情一楞，这一瞬间，他直接被余成这话给气的笑了起来，又是忍不住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后，宗明旌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呵…不一样？那你倒是说说我是哪里不一样？”

余成其实方才那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此事本就是自己想多了，现在还说这些，那肯定让本就气恼的主子更加不行了，这么一想他就后悔不已。

所以听到宗明旌的反问后，余成根本不敢说话，而是故意带着些讨好的眼神看他…

可是，此刻的宗明旌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依旧眸光幽幽的看着他，紧紧的看着，余成顿时便觉得自己的后脖颈一下就升起了一股凉气。

余成简直欲哭无泪，还想挣扎两下时，宗明旌盯着他的眼睛一棱，再一次冷声：“说话！”

这一秒，余成有被吓到，如惊弓之鸟一般抖了一下，愣了愣后，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看着宗明旌，语气满是委屈巴巴：“公子啊…你这事也不全怪小的啊…您…您自己想想，您和苏姑娘两人孤男寡女的单独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任谁都会有可能想歪…”

“还有啊…小的刚才说的那话又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您自己都说了，小的跟在您身边许久了，那您应该也很清楚，小的平日里心思全都用在您的身上，那对您的了解比对自己还多…”

“不是小的胡说…这真论起来，您对苏姑娘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您看看您…平日在皇城时，除了在宫里还有长公主，老国公和国公爷的跟前要收敛一些外，在那些个世家子弟面前，那次不是意气风发，自有一番气度。”

“可偏偏在这苏姑娘面前…这半月来，每每遇见苏姑娘，您那次不是像那老鼠见了猫似的，各种不得劲，各种小心翼翼，各种怪异…”

“…这…能怪小的我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想歪想偏嘛！”

…

余成这些话，宗明旌是第一次从余成的嘴里听到，一开始听见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神情虽是恍惚却也没有太太的变化。

可等他愣了片刻反应了过来后，却在这一瞬间，他竟一下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密不透风，连呼吸都似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好像大概也许…余成说这些话，确实是事实，也确实是这半月以来他所有的那个样子…

甚至可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原因，宗明旌也不知道，不对，更加准确一点的是，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从未去想过缘由…

也不是他想不到，是他就从未去想过。

就好像对苏耦这样不一样的他，本就该如此一样。

他不会感到丝毫的不适，更加不会去在意自己的不对劲。

若不是今天余成破天荒的扯到了这些的话，宗明旌也许以后许久，也不会有心思主动来深究这个事实，来思考当初自己不一样的原因…

就好像他对苏耦的这些个态度和行为，是自他骨子里生长出来的一样让他顺从和接受，从不觉得有何不对…

更加不会去质疑，去反思，去否定，他只会如这半月以来一样，对她“从一而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