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的话,你快走吧!她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她让你走,一定有她的用意!”
汀岚转向那头,看到慕容景缓缓地支起身子,吐出一口血,再倒在地上。
“没有想到,我在修炼魔界的术法?”荷令慢慢地走近慕容景。
慕容景冷冷地看着他。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荷令垂眸:“荷珏,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对手,从前不会,现在,以后也不会是。”他蹲下,看着慕容景,“我得到了神界帝王的宝座,我还得到了你心爱的女子……”
慕容景一口血狠狠地喷到他脸上。荷令仿若未觉,继续道:“可见我是天选之子,我才是那个最强大的人。”
“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认为你现在说这样的话,说服得了谁吗?”荷令的声音微微激动。对他来说,慕容景永远是他心里不能过去的坎。
“我要说服谁,谁的心里没有数吗。”
“谁是弱者,不是很明了了吗。”荷令自言自语道。他慢慢地把灵珠收入自己的手中,起身。
“关入水牢。”他轻轻地说,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另一侧的枣灵,拂袖而去。
汀岚眼睁睁看着慕容景闭着眼被拖走,而枣灵则化成了一股风,轻轻地消散了。对于凡人来说,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对于汀岚,半仙,她是明白的。她捂着嘴冲到枣灵躺着的地方,跪下,磕了几个头。
她忍着哽咽,眼泪却一串一串地掉下来。来不及擦掉眼泪,她拉住跟在身后的荷华,快速地强制理性地叮嘱道:“荷华,帮我个忙,让慕容景活着。”
荷华担忧地点点头,“好。”
汀岚跌跌撞撞跑出神殿,跑到外面,掐着诀踏着云就往水道派的方向冲去。
在手掌中那张纸幻化出两个“快逃”的字的时候,那些花名也一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些文字。
汀岚想到那些,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痛。她红着眼一往无前的往前冲去。
我的小岚徒儿,
为师骗了你。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别人掺和我的事。尤其是像你这样命苦的人,自己的命都理不好,我就更舍不得让你掺和进来了。但是又哪里容我这么想就能如愿呢,你还是千丝万缕地和这些破事有了联系。那很危险,所以我让你逃,不是开玩笑的。
你跑吧,就算我这个将死之人欠你的一个人情。
至于我和枣阚川的事,本来我也不想再破费笔墨再让自己心痛一遍了,但又觉得,这样隐瞒,实在也不是个事。你和裴玉,还有蘅芜,我对不起你们。
慕容景在无尽之地被昭觅救出来的时候,曾经偶然遇见过我,让我帮忙打掩护。我当时也被慕容景的伤势吓得不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同意了。后来天帝怀疑到我的头上,想要把我暗暗杀掉,所以找了个借口,说什么我和枣阚川相爱,败坏风气,要把我贬下凡间,实则在通往人间的凡台下设了陷阱。我那时尚不清楚天帝的真实目的,枣阚川却偶然听到了。她自知我们斗不过天帝,于是决定替我去死。她把我弄晕,把我变成她的模样,自己则变成我的模样去赴死。
我醒来以后看到镜子就知道她替我去受罪了,但彼时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死去。我只知道此次被贬下凡,其实是被软禁在水道派的。所以我去水道派找她。却得知枣阚川根本就没有在这里。我便用通灵感知她,却只能感到一丝极其弱小的气息。我这才明白过来,她已经在跳下凡台的时候魂飞魄散了。我费劲千辛万苦,却只能找到她凭意志挣扎而出的唯一一丝魂魄。我想要去找荷令报仇,于是找到慕容景,说愿意和他一起,向荷令复仇。冥王昭觅帮我逆转乾坤,回到过去,但是可笑的是,我们能回到过去,死去的却永远死去了。我主动向天帝透露,当时带走慕容景的人是昭觅,让他打消了杀死我的念头。我把枣阚川的那一缕魂魄放到用泥塑成的我的身体里,放在神界。神界灵气最足,只有在神界,那一点点魂魄才不至于消散。
而我自己,真的难以面对那些事,于是自愿请求到仙界去。荷令生性多疑,又因为幼时我们和慕容景玩得非常好,所以自然是同意我去仙界。
后来,我就假装枣阚川,收了你们这些徒弟。虽然不省心,却真的让我从阴影中走出来,能够真正地为自己,也为枣阚川活一遍了。
我和慕容景是预谋已久的。有些事,我装模作样地劝你,可我却过不了自己那关。还有,我是枣灵,我的性格,原本也不是这样的。你看到的枣灵虽然是我操控的,但是,那的确就是我原来的面目。而我伪装的那个性格,才是枣阚川。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喜欢枣灵,而会更喜欢枣阚川的性格。不过很奇怪,装成自己喜欢的人的样子太久了,我最后也就变成那样了。我还是庆幸的,我总觉得我好像还在她的身边,她也从来没有离我而去。至于你们到底喜欢谁,无所谓了,因为枣灵就是枣阚川,枣阚川就是枣灵。
这时候,无论我是重伤还是死去了,小岚,不要难过,告诉裴玉和蘅芜,让他们也不要悲伤。我早就该死去。如果我可以去见枣阚川,那不是一件坏事。
你可爱的师父敬上。
枣灵落下最后一笔,长吁了一口气。她丢掉墨已经淡了的干瘪的笔,站起来,正巧看到一只鸟落在窗口。她便走过去逗鸟。鸟儿飞走了,她去外面舀了一勺水,打着脸盆,走到床沿,给坐在床边上的“枣灵”擦拭脸庞。
“枣灵”目光呆滞,僵硬的仿佛一具尸体。
枣灵捏捏自己的脸,自己把自己逗乐了,“我以前长了这么一张不讨人喜欢的脸吗。”她自言自语道,笑着轻轻吻了一下“枣灵”的脸颊,继续擦拭她的双手。
“枣阚川,咱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光。好不容易见光了,还被人惦记上了,你就替我去死了。你说你,傻得厉害。”
“要放以前呢,我肯定没那么多话,说不定冷着脸一闭眼就随你去了。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笑嘻嘻道:“我现在,会笑着随你去了。”
她轻轻地哼起歌,片刻前飞走的那只鸟又迂回飞到窗口。水盆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水波的荡漾中渐渐不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