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未预料到猎鹿城如此遥远。在车厢度过了一周半,仍没有到达后,钻石开始有些怀疑,法古大陆西岸是否存在着这样一个恶魔之都。
当然,沿路是在不断变化。尤里的快马加鞭正在奏效。车轮碾过水边潮湿的泥土,又压在萧瑟的农田边的野路上,而从昨夜,行驶的道路第一次变得平整,时不时能看到行人出没。朝窗外望去,偶尔还能看见并排的旅馆,烟囱浓烟滚滚,拎着行李箱的客人推门进去。
“耐心点,没走错路。”尤里向他们保障。
“走错了你赔偿两倍酬金?”稀客隔着门问他。
尤里很爽快地:“行啊,找巴特克家去要吧。”
稀客笑了,但丁坐在他对面,没理他们,脸正朝着可以看见尤里的小门洞口,尤里只顾着朝前行驶,小麦的背脊不断起伏。
这天夜晚,他们在一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旅馆停下来。旅馆老板穿红马甲,梳着低马尾,在门口抽烟。骏兽刚停住,还没等尤里下来,他就自觉地起身,走到尤里面前。
“……同行?”尤里发现他能看见自己,牵着缰绳问他。
老板顶着他的大鼻子微微一笑:“我是赏金猎人,不过老板爱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福克斯为你们服务。”
“这里离索尼斯还有多久?”尤里打听道。
“不远了,老板,大约要约一天。”福克斯从尤里手中接过缰绳,小麦轻轻地哼了一声, “来休息一晚?”
尤里牵了回来,手梳进小麦的发鬓,又摸它的下颚:“不用,赶路呢。”
“行。”福克斯客气地松开手,“祝老板旅途顺利。”
尤里从衣兜里摸出枚银魔币,丢给了他:“猎鹿城怎么走?”
福克斯收了银魔币:“进索尼斯城门后,走最西侧的道路,前进十分钟,树林里有道长满爬山虎的拱门,直进便是。”
尤里点了点头,叮嘱他说:“你没有见过这辆车来过。”
福克斯笑了笑,没说话。
尤里见怪不怪,从衣兜里再摸出枚金魔币,抛给福克斯。
福克斯用手指摩挲这枚钱币,对着月光看了一会儿,朝尤里点头说:“那是自然。”
尤里拉紧缰绳,小麦呼气向前。福克斯目光停在车厢窗上,他还在笑,看窗户的目光却很打探。小麦跑了起来,赏金猎人和他的旅馆很快消失在车厢身后。福克斯站在马路中央,一直到车消失为止。
住人类的地方肯定要强过住赏金猎人开的旅馆,这是尤里在这趟旅程中的警示。因为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异生物的存在是天方夜谭,恐怕不了解钻石的通缉令。但赏金猎人可不是。消息有没有从玛尔跑到索尼斯附近,没有人可以保证。而又有没有赏金猎人想和天使合作,从中挣一笔,就更难判断。毕竟照尤里的话,不是每一个赏金猎人都像他一样很有职业操守,又这么善良。
他们最后在离福克斯那家旅馆约有一公里的一家农家旅馆住下来。尤里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小麦和车厢藏起来,再由但丁带头,一群人装作商团投宿。
旅馆主人是个中年妇人,热情地把他们引入店内。旅馆还附带一个庭院,只是冬天到了,花坛是枯萎的。
风一吹,钻石忍不住发抖。他抬起头,天空像块冻住的玻璃,月亮和黑夜看上去光滑而干净。
“孩子,我给你拿张毛毯吧。”旅馆主人注意到了,对他说。
“谢谢。”钻石回头看了真夜一眼,“能拿两张吗?”
真夜面色也不太好,只是他不言语。
这几天下来,钻石察觉到真夜的畏寒症状的确与他别无二致,甚至他们发作的时机都十分重合。一次行驶中途,钻石畏寒的感觉忽然加重,闭目养神,半晌才缓过来。乔西法让他喝泉水补充魔力时,钻石发现真夜也和他一个样,抱着胳膊,受着那种古怪的寒症侵扰。
旅馆主人给他们开了三个房间,由于两位恶魔不放心真夜只和一个人呆着,同时也忧心钻石,一间是三人间,真夜、钻石和乔西法一个房间,一间是双人间,但丁、稀客一间,一间是单人间,伊思一个人一间。至于尤里,他要去看守小麦,直接回车厢去睡了。
进了房间,乔西法就催钻石去洗漱睡觉。钻石按照他的吩咐做好出来,旅馆主人正好来送毯子。钻石接了过来。真夜已在房间最左边那张床上躺下。钻石犹豫了一阵,还是把其中一张毛毯放在真夜床上。
毛毯耷拉到真夜腿上,像不死心的问候。真夜瞥了毛毯一眼,就重新闭上了眼睛,没说话,更没朝钻石看。
这在钻石预料之内,难道他还期待真夜给他什么反应吗?他摸到中间那张床,盖上被子。因为房间狭小,床之间隔得很近,钻石弄出了点声音,不过真夜没有反应,可能已经睡熟了。
即使根本没睡,他恐怕也不会对钻石有任何反应。从那天森林里钻石给他带吃的那夜开始,不知怎的,真夜就不再和钻石说话,甚至不正眼看他。钻石在车厢上看守他,或去旅馆睡觉拉着真夜走,真夜只是顺从。至于别人讲话,比如伊思和但丁和他闲谈,他倒是会接几句。
钻石不知道原因。毕竟想和谁聊天,那是真夜的自由。然而道理是这样,他暗中仍有些不快,甚至是责难。这里面唯一给你送面包的、关心你的是谁呢……?可这个问题,他只能藏在自己心里,想得久了,也只会让恶魔不高兴乃至怨怼。于是,他干脆也不主动和真夜讲话了。这两天如非像刚才那种必要情况,钻石是根本不会管真夜的。
钻石拉起被子,将头埋进去。一分钟后,这个恶魔睡着了。
不久以后,他觉得身上发冷。他以为是畏寒又发作了,好像有寒风飕飕刮过,而且身上又轻,好像什么都没盖。他半梦半醒,挣扎了一阵,忽然身上一重,寒冷虽然仍在,变得轻了些。他脸靠过去,闻到被子的气味。
应该是他被子掉了,有人帮他盖上了。他想也许是乔西法吧,嘀咕了一声,翻了个身,只看到金色的眼睛,钻石就怀疑是只金色的大猫。他伸手,想去摸猫那柔软的绒毛。那只猫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的手塞回被子,又替他掖好了被角。他动作是那么轻,钻石困得不行,很快就睡了过去。
二日,钻石醒得很早,他是朝着真夜那面睡的,只见那张床是空的,他吓得一下跳起来。结果刚穿上鞋,真夜就从盥洗室出来,目不斜视,根本不看钻石一眼。钻石有些尴尬,只装着打哈欠,揉着自己翘得一头乱的黑头发进了盥洗室。
他从镜子里偷偷看,发现真夜坐在床边整理衣服。过了一阵,乔西法也醒了,见着钻石没关盥洗室门,进来时踢了钻石一脚——乔西法家有个规矩,不论什么人在盥洗室做什么,必须关上门。钻石疼得小声嘀咕,但乔西法一瞪他他就不敢讲话了,揉着腿出来,给乔西法让出位置,去穿外衣。
小麦已在路边等他们,但丁正耐心地试图靠近它,伸手让它闻,熟悉自己的气味。小麦闻了两下,没了耐心,呲牙朝后退两步。而尤里已从车厢里跳下来了。
“小麦可是没那么好对付的。”尤里瞥了他一眼,“下次你可以换个方法。”
但丁收回手,挺认真地请教他:“什么方法呢?”
尤里打了个哈欠,翻身上了小麦的背:“这个嘛……有我也不会告诉你。”
但丁倒也没生气,伊思和稀客正好从旅馆出来。尤里见到她,又从小麦身上跳下来,把她带上车后又再坐回去。一行人到齐后,小麦开始了它的奔驰。
据昨天那位福克斯透露,抵达索尼斯的猎鹿城,就在今日。而他所言非虚。大约过了晌午,他们行驶到一条大道,路两边都是地摊,地摊多是农家买卖自己种的时令水果和蔬菜,这些蔬果和玛尔流行的有一些区别,钻石就瞧见有黄樱桃。
再过不久,一条河港在他们眼前出现了,数条大船堆积在河面上,将带来的货物塞入到这座城市。也有汽车停在河港附近,似乎在歇息。
沿着河港继续往前,有一扇老城门,它看上去像很多年前建的,只是现在被爱护得很好,上面刷了一层新油漆,亮得有点古怪。一些看着水手打扮的人正进入城内。
尤里拉着小麦的缰绳,小心地绕过那些行人,跟进了城门中。果然如福克斯所说,门后有三条岔路,尤里指示小麦去到最西边,也就是最萧条的、布满树木的路。有些树长得矮,压下来贴着车厢顶,发出吱呀的尖叫。
虽然这条路应该很难有人走,却时不时钻出几个人影,似乎要朝城外去。他们一见到小麦,就吓得一哆嗦,接着瞪一眼车厢再离开。
显然,属于恶魔的猎鹿城就在附近了。毕竟那些老城门附近的人类,可全都眼盲地与小麦贴身走过。
稀客最先发现了它。他离开车厢一楼,爬到二楼,替尤里指出方向:“就在那儿。”
他指着的是一片绿色的树。要走近看才能发现,爬山虎淹没和覆盖了拱门。尤里吹了声口哨,转了方向,带着小麦过去。他前行得并不快,钻石能清楚地感觉到,在小麦踏入拱门的那一瞬,一股强而有力的吸力抓住了马车。
“请让一让!让一让!”
“小心看路!”
“快让开!”
“走喽!”
刹那间,树喧嚣的寂寥消失了,转而人声鼎沸,十分嘈杂。
他们正位于一个车水马龙的广场上,街道宽敞,车流交织,许多恶魔正驾着和他们类似的骏兽车,穿梭而过。
广场中央,正立着一座恶魔雕像,那恶魔犄角略微弯曲,鼻子有一些歪斜,却穿着一件正正好的西装,露出一个正直的微笑。有几个恶魔孩子在雕像旁嬉笑打闹,他们的母亲坐在广场的椅子上,将手中的鸟食投掷出去喂乌鸦。
广场对面,有恶魔在街上走着,打着哈欠,无所事事地看报纸。看了一会儿,他收起报纸,拿出顶圆镜子端详自己长长的羊角,油亮的头发。在他头顶,尖头顶的建筑物看上去有些年头,却因修缮很好,显出了一些古典风范,此时天空明朗,阳光普照,照在玻璃窗上,玻璃闪烁着,有些刺眼,散发出一种宁和的气息。
“您好,请问这是猎鹿城吗?”有辆骏兽车在他们旁边停下来,车夫身着灰西装,戴棉手套。尤里抓紧时机,打了个响指,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觉得呢?”那位恶魔白了尤里一眼,粗暴地说,“别挡路,让我过去!”
尤里微笑地拉紧缰绳,只叫小麦从这恶魔眼皮子底下悠闲地过街,那恶魔气得吹胡子瞪眼,尤里当没看见,对着车厢里讲话道:“是猎鹿城。”
“这儿的恶魔都长着角……”伊思从门上的小窗窥视外面,打量这座恶魔之城。对人类来说,一切都够新鲜的,“你们为什么没有呢?”
“在人类面前我们都会收起来。”乔西法的角慢慢显现出来,稀客也是。
钻石无动于衷,像没听到那样,眨着眼望着广场上的景色。他发现,在离广场西面百米远的地方,有很长的一排亮蓝色雨棚,雨棚下是一排桩子和食槽,许多骏兽车的绳子系在桩子上,这时,正有一辆骏兽车在一根没系绳的桩子前停下来,主人跳下来,三下五除二地系好绳,拍了拍骏兽的头,骏兽习以为常地将头埋进食槽,吃了起来。
蓝雨棚下站了一个穿红色制服的恶魔,犄角长得很小,顶端很尖,嘴唇却很大,看着像服务生。瞧见小麦过来,他没精打采地说:“骏兽休息站,一天一银魔币,谢谢。”
尤里敲了敲门:“雇主,这个该你给钱。”
乔西法站起来,从怀里掏出几个银魔币,打开窗户,扔给那恶魔。那恶魔忙不甚接住,因为重心不稳,身体朝后仰,为此他嘟囔了几声。
待在车上观望城市,和真的站在土地上四处张望,完全是两种感受。钻石拉着真夜下车后,立刻感觉到了这点。在车厢上时,他觉得猎鹿城挺大,也挺漂亮,十分像座城市。但此刻他抬起头四处瞧,感受到温暖的阳光碰撞他的皮肤,在疾病的促使下变成冰冷的感觉,而那些欢笑的孩子从他身边飞过,他立刻明白了,这是在金池绝不可能会有、也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这让他觉得五味陈杂。好像是为了寻求认同,要么是摆脱这种感受,他看向了自己的恶魔朋友们。但他没能得到帮助。乔西法和他一样,怪新鲜地打量周围的街道,又用古怪的表情盯着那些飞奔的小孩们。至于稀客,他目光从小孩身上移开,面无表情地和天空中的太阳对视着,仿佛嫌那光线不够强,不能使得他眼盲。
“雇主们,现在你们去哪里?”尤里的话打断了他们一时的沉思。
稀客慢慢地放下手,他正在摩挲自己的手指,仿佛想要抓住阳光的尾巴:“我们要去萨旦的住处,我有法士的介绍信。”
“好,那么……,”尤里欲言又止,他转身了一圈,找着什么,表情困惑。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
钻石觉得他脸色不太好看,跟着他的视线也扫射了一圈。
“你哥哥和伊思呢?”乔西法说。人群中,早没了巴特克家的长子和那个人类小姐的半点影子。
“我怎么知道?”尤里语气僵硬地。
如此风平浪静,不存在叫喊和挣扎,想必一定是他们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的。尤里一定也意识到这点。
但这大概是那两位首次来到异种族的猎鹿城,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选择了单独脱队?
“看来你的哥哥和朋友都有自己的事啊。”稀客挑起眉毛,对尤里说。
他和钻石想的相同。
“我知道的可不比你们的多。”尤里听出他话中带刺,紧盯他的眼睛。
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说谎,表情十分不快。
见此,稀客转移话题道:“你哥哥我不知道,你那位女朋友在猎鹿城可得小心。她能进来是因为和异生物一起。出去也得有个异生物带着她。不然就得永远困在城里了。”
“……我想她知道。”尤里沉默了一阵,烦躁地回答道。
稀客倒也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从衣兜里拿出一件信封,仔细端详:“好了,我们走吧。萨旦的住所在复活街23号。钻石,看好他,谁知道这事和他有没有点关系。”
稀客话里带刺,最后一句话除了针对真夜还有谁呢?更何况他还光明正大看了真夜一眼。不过,真夜并没有兴趣参与他们的对话。从方才下车厢起,真夜就只是沉默。钻石也偷偷看了真夜一眼,趁着真夜还没有注意他,收回了目光,含混不清地答应了一声。
奇怪的是,虽然钻石怕真夜看他,但真夜此刻不瞧他,也让他心情憋闷。不自觉间,他加大了拉真夜胳膊的力气,跟狗拉贼一样,泄愤般展示起了自己的力气。他就这样拉着真夜走了好一阵,真夜倒还是一样不吭声,钻石却自觉疲累,走路的步伐也慢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或许是精神恍惚,钻石抬起头来,忽然和一个女孩儿对视上。她长着双大眼睛,带着微笑,从街对面走过来。她看着钻石,钻石看着她。擦肩而过,她的视线仍紧张地在钻石身上停留着。那目光让钻石困惑,好像她怕他似的,接着,她便突然跑走了。
“……乔西法,她是在看我吗?”他有些不确定地说。
话音未落,一个看着约莫人类四五十岁年纪的中年男人在钻石面前站定了。他戴着顶绅士帽,穿着件崭新的燕尾服,表情盛气凌人。
“你好啊——?”那恶魔拖长了音问,像钻石才是主动问好的人。
钻石却只顾着瞪着他的肩膀,有个半透明的东西趴在这恶魔身上,抱着他的脖子,仔细一看,那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只是因为整体是淡蓝色的,又透明,一时叫人觉得奇怪。
“哎呀,那是我表亲,他死了变成鬼魂了,父母却去世了,不知道去哪里,于是来我这儿陪伴着我。”恶魔跟随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你有什么事吗?”他说的那么轻松自在,像是个常识。钻石停顿了一下,这才说。
“你和通缉令上的家伙长得实在像。你是‘钻石’这家伙吗?”
钻石差点说不出话来,他强装镇定地:“什么通缉令?”
那恶魔从衣兜里掏出张叠得很好的单子:“就这个!”
钻石和传单上的画像干瞪着眼。顶格的画像,有几分像他:黑头发,黑瞳孔。画像下是一串串复杂的句子,钻石读了半天,只记住了结尾:
“金池恶魔钻石赏金 1万金魔币
伊甸山天使堡印发”
乔西法和稀客脸色马上变了。尤里也紧盯着恶魔。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弦都绷紧了。
恶魔看着他的脸色,满意地说:“难道真是你?人家都说,金池的乡巴佬是无知的蠢蛋——但蠢蛋也能因为蠢干一件好事,不错!”
“嘿,我不抓你。”他意识到周围人的沉默,笑了笑,“你们放轻松。这里是猎鹿城,又不是他妈的伊甸山。这些是天使到处发放的,不仅发传单,还贴得满城都是。我们猎鹿城的本地恶魔可烦透了这些白痴,还抓你个乡巴佬做什么。”
“那你……”钻石犹豫地,“是什么意思?”
“你瞧。”恶魔压低了声音,“对面巷子里有个家伙就正注意着你呢。”
钻石吓了一跳,猛地朝那儿望去,却空无一人。
“哎呀,他藏起来了。”恶魔见他慌张的样子,不怀好意地说,“是真的,是位少爷打扮的人,看上去很瘦,穿着件绿大衣。”
他享受钻石的恐惧。钻石面色不太好看了:“你是什么人?”
“我?……”恶魔却瞥了钻石身边的真夜一眼,慢慢地说,“如果想知道我是谁,不如告诉我,你身边那位气度不凡的小伙是谁?你们金池能养出这种杰作吗?”
“退后。”他意有所图。稀客看出来了,挤到钻石身前,不客气地说。
恶魔扬起了眉毛,上下打量着他:“看来,你不想让他和我说话吗?我只是好心。”
“相信我,我分得出好心和刺探的区别。”稀客说,“这中间的区别就是是否肯无偿利益交换。”
“你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好吧,既然如此。让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叫莫哀。”
稀客毫不在乎:“你的名字,不重要,我也不关心。”
见稀客无动于衷,莫哀微微一笑:“那么,我可以再提供一个情报给你。”
“虽说猎鹿城是个有骨气的城市,但经济不好,缺钱的家伙还是很多的,外地的赏金猎人也很多。所以我劝你不要叫钻石就这样顶着张脸到处乱逛,最近猎鹿城的风气已被他们搞得很乱,大不如以往了。”
最后一句话他是叹息着说出来的。这广场,这巷道,他以眷恋而可惜的目光看着。而钻石只瞧见一片宁静和平和。真如他所说吗?城市在钻石眼里闪动。
“这是真的吗?”乔西法说。
莫哀耸耸肩:“你们自己待一会儿就知道了。体验不会说谎。”
乔西法和稀客陷入思量里。莫哀却滴溜转着眼睛,他肩上半透明的鬼魂学着他转眼睛:“那么,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城市里,你们要带钻石,还有那位帅气的年轻人去哪里?”
他语气装作不在意,却十分八卦,恨不得从才认识几分钟的恶魔身上掏出家底。
稀客斟酌了一番,也许是考量莫哀刚才确实给了条情报,平静地说道:“复活街23号怎么走?”
“问对人了。”恶魔感慨地说,“莫哀熟悉猎鹿城每一条大街小巷,我太爱这里了——你们左拐,向前七百米,再向右转,有一个舞女雕像的地方就是23号了。不过,你们是去找萨旦?看来来头不小啊。”
稀客见好就收,没有再回答,反而提问说:“你身上为什么有这种鬼魂?”
他说的是莫哀肩上栖息的鬼魂,此话一出,莫哀却脸色一变,似乎被冒犯了:“有什么好问的?这是常识。”
他回答出乎意料,十分简洁,以至于对话间突然出现了短暂而尴尬的沉默。稀客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中断了话题,对钻石他们说:“行了,那我们走吧。”
莫哀有些懊恼的样子:“等等!等等!”
莫哀追上来,钻石还没反应过来呢,莫哀把自己头顶的绅士帽压到钻石头顶。
帽子遮了钻石的眼睛,钻石吓了一跳,他从帽子那种古怪的香水味里挣脱出来,眼睛刚照到光亮,便见莫哀鼻子都快贴到他脸上,手还指着真夜,用只有他和钻石听得到的低声:“我真诚希望你来做我的客户,钻石,还有你那位大天使朋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欢迎你,和他到我的黑狐狸酒吧喝酒。”
他知道真夜是大天使!钻石一怔。
“记住了,黑狐狸酒吧,广场路21号,在那里,虽然我问你们问题,但是我也可以回答你们问题!任何问题!”
他飘然地走了,钻石头还重着,他想起来,赶紧将帽子掀下来,朝远走的莫哀:“帽子!”
莫哀和他肩膀的幽灵摆手:“你戴着吧,是我给你的见面礼!用帽子遮住你的脸,记住,危机四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