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话,孚威便鞠了躬,穿过天使群,朝教堂门外走去。他走得很急,钻石不知道他要去哪儿,而有七八个天使自觉跟上了他,身影共同消失在了门后。过了不久,门又开了。孚威走在最前面,但钻石的视线被他身后的那个长方形的木盒子吸引。起先他以为它飘在空中,等盒子离他更近一些,他发现,原来四个天使正用肩膀吃力地抬着它。
到了池塘前,也就是四个大天使和钻石站的位置,盒子从他们肩膀滚下来。它又重又沉,发出砰的一声。
隔得近,能看到盒子上雕有精美的花纹。
“她”?
“恶魔,你们都上前来,自己看看吧。”阿姆发现了他们的警惕,招呼说,“天使们不会抓你们。”
乔西法和稀客互相看了看。天使们也互相看了看。最后,乔西法放弃了再和天使们比划一二的举动,稀客放下了刀。而其他天使们见有阿姆命令,也不再有攻击的**,只默默地给他们让出了到人群前方的道路。
他们离钻石、那个盒子越来越近,直到他们和钻石并肩,直到他们也看清了盒子上的花纹。
“这是什么?”不知是谁问的。
“打开吧。”阿达又下达了他的命令。那声音如此洪亮,恶魔们都本能地抖了一下。
几位天使走到盒子旁,用手按住盒子,仿佛怕里面有东西跑出来。过了几秒,他们用力地往上抬,原来是要把盒盖翻起来。盒盖碰咚两下,缓缓地升起,一丝光线照进去,却还是无法看清里面的东西,只有股异常的臭味飘了出来。接着,盒盖猛的掀开来,不给人反悔的余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揭露了。
盒盖滚到一边去,在地上咚咚了两声。
孚威尖锐地盯着钻石,钻石并没注意到。
他死死地望着盒子里的她。
安里闭着眼,身着一身黑色的女仆服,手交叉放在腰腹上,像睡着了那般安详。
但没有哪个睡着的人脸色青灰,身上都是血。换言之,死了就是死了。况且她还死了好几天。
“她就是安里,死掉了。”图尔像知道除了钻石,其他两个恶魔的困惑,幽幽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她吃的毒药,如果是毒死,指甲和毛发都会有毒性。但我们检查过了,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死了——换言之,是魔力致死的。”
他说完,看向钻石。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阿姆说话道,“让图尔检测一下,看看钻石和她的死有没有关系。”
说是“不介意”,但显然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力。
“怎么检测?”稀客问。
阿姆没说话了。图尔代替了她,显然具体流程是他的事:“安里是被魔力杀死的,现在她身上还残留着致死魔力的痕迹。”
“所以呢?”稀客说。
图尔简单地:“我抽取钻石的魔力,再和安里身上的魔力对比是否是同一来源,你们就会明白了。你们听说过‘溯源’这个检测办法吧?”
过了一阵,乔西法才生硬地:“我们知道。”
“溯源”是异生物间常见的检测步骤,金池当然也有,不然一些依靠魔力打架斗殴的争端很难以定论。
钻石一直看着安里。奇怪的是,他觉得离得这么近,反而更遥远。在嘉华的梦里,她的脸那么真实和生动,难道这就是死和活的区别?
“真夜,帮我一下。”图尔说,“我来提取安里身上残留的魔力,你来提取恶魔的。”
图尔走到棺材面前。他拿出一支试剂瓶,俯下身来,说了一句“来吧”,语气轻松,就跟聊天一样。透明的、像是水的东西从安里头顶飘了出来,落入图尔的试剂瓶。那显然是“泉水”,也就是安里的信仰。接着,图尔将试剂瓶的泉水倒了出来,洒在安里身上。
安里猛的睁开眼,上身坐直,一瞬间钻石以为她活了,但她马上又倒回棺材里。
红的、蓝的、紫的……她身上数块地方忽然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额头,那儿泛起了好强的紫色,将安里整个脸都照亮了。
“泉水洒在受过异生物重击的死人身上,能确定魔力根源。”图尔发现恶魔们都在看,轻描淡写地解释说,“这些颜色,就是她受过魔力击打的地方,越致死的地方颜色越重。”
“我们知道。”乔西法生硬地说。
图尔耸耸肩,意思是“好吧”。他走过去,像刚才那样念了句话,只见紫色的液体从安里额头飘出来,掉进试剂瓶里。但魔力不太安分,撞着试剂瓶,发出清脆的响。
忽然什么东西挡住了钻石的视线。真夜过来了,他手里也拿着个试剂瓶。
钻石看到他,怔了一下。首先感觉就是不愿意配合。真夜倒也并不逼迫他,只静静地站着。
“你早就怀疑过我是恶魔了?”钻石脱口而出,完全没想过自己现在没质问大天使的资格。
真夜看了看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你觉得呢?钻石。”
钻石居然觉得这个回答很合理。实际上,他也觉得自己在考试中有时表现过头,真夜这么聪明的大天使,要是不怀疑什么,反而有问题。
“好吧。”钻石干巴巴地说。接着,他问道,“她为什么在这儿?”
他不知道他说的有些惶恐,声音也很小。说的时候,他偏过头,仔细地打量着安里。他还记得她死的时候,倒在地上,突然就没了呼吸。天使们拿她来指控他,难道,真的和他有关系?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他很困惑,接着涌上心头的就是对自己的怀疑。
真夜看了他一阵,忽然发出笑声。钻石猛的回过头,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但当他看到真夜,他放松下来,尽管很困惑,因为真夜垂着眼,表情和嘲讽相去甚远,只是疲惫。
“手给我吧,钻石。”真夜忽然说,说的不太耐烦,却有些怜悯,像钻石和他是同类。钻石不太舒服,他们僵持了一阵,钻石想起真夜毕竟在怀疑他的情况下救了他一命。
“你一定要的话。”他不情愿地把手给了真夜。
真夜握住他的手。出乎意料,真夜的手挺热,但也可能是钻石手太冷。两人一接触,钻石手一抖,差点松开。真夜抓牢钻石的手,但并不是威胁,他只是不让钻石撒手,动作很轻柔。等钻石的手乖巧地躺在真夜手腹,真夜轻轻地用拇指摸索钻石的手掌。钻石注意到这个动作,他有些困惑,但真夜并不看他。
孚威在后面盯着他们,大概是想找出点破绽。钻石和他目光相接,翻了个白眼,等注意力回到自己的手上,真夜对他说:“用热念吧。”
有瞬间,钻石差点忘了真夜和他此刻是敌人,而他自己身在敌人的教堂,因为真夜说的太过自然,仿佛他们还在某个考试现场,真夜要他使法术来过关。等他再回神过来,他自己已听话了。而真夜捕捉到它,念了一句什么,一团透明的热念游荡进试剂瓶。钻石能看到它,是由于它在波动,形成股小小的漩涡。
难道这股力量能杀死安里吗?钻石问自己说。
真夜转身朝图尔走去,把试剂瓶交给了他。
一管透明的,一管紫的,图尔把它们握在手中,又拿出一个试剂瓶,自己干脆地念了个咒语,从他手心冒出股透明的热气,应该是真念,将它倒入试剂瓶。然后他把装有真念的试剂瓶晃了晃,倒入装有紫色力量的瓶子,只见紫色力量动了一下,真念仿佛被扼住了,朝后退了一下,弹了出来。
“恶魔,你们看到没?”图尔向他们示意。
乔西法皱着眉头,跟看路边骗人的魔术贩子一个表情。
“我的真念无法和这个力量相融。”图尔晃了晃瓶子,“这是个证明。你们恶魔谁愿意来试试看?”
他的目光从乔西法和稀客脸上扫过。
“你不来?”他问稀客。
稀客沉下脸来,一言不发。
“乔西法来吧。”钻石赶紧打断了图尔。
乔西法瞥了他一眼,冷哼说:“你倒是不客气。”他捞起袖子,快速念了句话,从他手上就冒出一团热念,正对着图尔的右手而去。
那力量咬了图尔的手一口,图尔扬起眉毛,念了句咒语,那力量飞快地飞入到试剂瓶中。和钻石的一样,也是透明的,但不是漩涡,只能听见管子里发出嘶嘶的响声。
“没想到你是疗愈型的恶魔。”图尔观察着那团力量,将它倒入紫色力量在的瓶子。那热念刚碰到紫色液体,也缓慢地弹了出来,消失不见。
“你们看到了?恶魔们。”图尔说,当然在场三个恶魔都没理他。
“好了。”图尔不在乎地说,“现在该到钻石的了。”
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钻石的热念,装在试剂管里的漩涡摇动得更厉害了。图尔把它举起来,往紫色力量的管子里倒去。就在这时,钻石不知为何抬起头来,朝远处望了一眼。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阿达正坐在位子上,目光死死地盯着瓶子。而阿达右侧,阿姆正思索地望着钻石,目光和他撞上。阿姆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而是看那个瓶子去了。
钻石回过头,正巧,那团透明的漩涡渗入到紫色力量中,渐渐安静、不动了。
两股魔力融合在一起。
钻石屏住了呼吸,感觉一下僵住了。然而,内心却有个声音平静地告诉他:他并不奇怪,甚至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图尔转过来,朝钻石示意,意思是请看。接着他又朝向稀客和乔西法,这次说出了声:“请看。”
“你当时对她说了‘停’。”真夜说,过了一阵,钻石明白过来,他在对自己解释。那是案发现场的事。就在安里冲向巴特克的一瞬间,钻石朝安里念了“停”。当时他念的很轻,甚至没有出声,但是是的,他说了“停”。
“这不能说明什么!”乔西法说。
但钻石转过头,盯着真夜。
“她那样就死了吗?”钻石喃喃地。
他很确定,真夜绝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死了。”真夜说,很奇怪,钻石觉得他有些期待,却也有点不忍心。
钻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想起安里倒下时。咚的一声,很重,地板发出好大一声响。钻石还以为她只是摔着了。
安里是个杀手,安里杀了人,安里却如此脆弱,钻石只是想让她停下来,却导致安里的死亡,效果比安里的毒药胶囊更快。
人为何这么脆弱呢?他又为何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杀了安里呢?是因为他是恶魔吗?他希望从真夜那里寻求个答案。他觉得真夜一定知道。而真夜,正以种复杂的神色望着钻石,此刻,他是个和钻石同样茫然的青年,饱含着无知,就像才从夏海起航的水手,需要经过锻炼,才能知道自己的方向。为此,他需要用很多次自己的力量,做很多错事,每一件都无法弥补,直到那时,他才会理解到自己是多么无能为力。
在钻石的注视下,真夜的神色渐渐变化了,教堂的阴影覆盖了他,因为光影的关系,有一瞬间,他的脸怪异地令人觉得相当邪恶。然而,钻石眼睛一眨不眨,看入了迷。他觉得,他现在心脏直跳,一定就是为了这一点。
“你比你想的强得多。”真夜安静地说,说不上冷淡,但也并不鼓励。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钻石说,“是我杀了她。”
乔西法还在和图尔争执,一下停了下来。稀客抱着手,神色复杂。孚威笑了,但他的目光在真夜和钻石间扫射。
真夜向钻石俯身,钻石险些以为他要抱自己。但身后天使们忽然涌过来,太快了,压倒钻石,只需要一秒。就连乔西法和稀客也猝不及防。天使挤成一团,像离岸的洋流,不久后天使们散开来,钻石手被反绑,押了起来,三四位天使站在他左右,推搡着令他朝前。
“把降世恶魔带上来。”阿达声音洪亮,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平静。钻石忽然忍不住想颤抖,他勉强控制住了。
“把降世恶魔带上来!”孚威高声重复,隐隐兴奋。
分成左右两排的天使们注视着钻石,而钻石却望着离自己稍远的地方,图尔正拿着那个装有紫色力量的试剂管,走到池塘边。他俯下身,半跪在地,瓶口向下。紫色力量缓慢地从瓶中滑出去,掉进池塘却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刚和池水接触,便发出水灭火般的啪嗒声,水紫了一下,接着恢复了清澈。
钻石不明确其中的含义,却打了个寒颤。天使们把他们拽到了那个池塘前,一把让他跪下来。这下离那个阿达更近了。当然,钻石听到了“降世恶魔”的话语,可如此的羞辱,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天使们正用恶魔的俚语侮辱他。而这听上去当然有些奇怪,稀客脸色立刻变了:“你们叫他什么?”
他和乔西法都动弹不得,虽然没跪着,手却被反捆在背后,一动都没法动。这次是弗朗和千珍抓住了他们,力量和普通的天使根本不可以比,只念了个咒语,就控制住了。
“他们叫他降世恶魔。”千珍好像以为他没听清,系绳索时挺认真地回答了一句,“就是多瑙圣战里的那个。”
“圣战?”稀客一下火了,“你们他妈这么叫和我们的战争?”
千珍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倒是没什么敌意,甚至还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他发火的原因。
“你们没听过关于多瑙圣战的传说吗?”孚威接过了话,他当然是明知故问。有哪个恶魔不知道呢?
“六十六年前,阿达带领我们打败了邪恶恶魔族群的战争,当时祭司阿蕾预言说,有个降世恶魔将诞生于多瑙,威吓我们的生存。”
老掉牙的故事。唯一新鲜的一点,也许是故事里的家伙们都在这儿。阿达面无表情。阿达旁边的那个发髻女人,倒是若有所思地理着自己的袍子。
“你什么意思?”稀客恼火地说。
但孚威没再回答的意思,因为阿达做了个手势,他立刻噤声,朝旁边退去。稀客的话就落了空。
“真夜,你上来吧。”阿达说。
钻石抬头一看,其他天使给真夜让了道。真夜走了过来,站到他最旁边,也就是水池旁。钻石以为他要干嘛,警惕地朝后仰,其他天使按住他的肩膀。但真夜没有要怎么钻石的意思。众目睽睽下,他根本没看钻石,而是从衣兜里取出一包烟,又拿出打火机点上,叼在嘴上,深深地吸气,再吐出气来。
孚威皱起眉,捂住鼻子。其他天使们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默然地偷看真夜,又看阿达。但阿达放任了这一切,就好像大天使在这种教堂抽烟是个很平常的事,没有说什么。得到了身为始祖天使的他的允许,那就让他去吧。尽管顶头上司叫他来,就是要他来过瘾的吗?……
过了三分钟,真夜仍在抽烟。孚威偷偷骂了句什么。天使们你看我我看你。阿达手撑着下巴,面色逐渐不耐烦。
“真夜。”阿达提醒地说。
真夜似乎并未意识到气氛的变化,但烟总是烟抽完了,他把烟掷在地上,踩灭了。接着,他走回到安放安里尸体的棺材旁,图尔瞅着他,见他来了,将手中的剑甩了过来。真夜一把接住,折回头来。
真夜抽出剑,剑鞘落在地上,震了两下,剑锋洗亮如雪。
钻石越发感觉那把剑眼熟。银制的。很长。很锋利。他抬起头看真夜,真夜还是没有看他,脸色显得越发苍白。钻石看看剑,它抬起来,离钻石只有一步之遥,再看看真夜,他走的越来越近。
危险……危险……!钻石猛地挣扎一下,天使们赶紧按住他的肩膀。
真夜的剑滑过钻石的喉咙,钻石顺着剑身,看到真夜倒映的脸,那股寒意好像切开了喉咙,窜入钻石的血液。紧接着钻石才意识到剑并未割伤他,他只是出于异生物的本能,正对银制品毛骨悚然。而剑早就像真夜的目光那样滑到钻石的手臂,“沙”的一声,挑开了绑住钻石手臂的绳索。
钻石的手一下松开了,他本来就在挣扎,这下重力不稳,向前倒去,差点掉进池水里。天使们惊叫一声,生怕这位恶魔发疯似的。然而,钻石用手抓着池沿,趴在地面上,惊异地盯着池水,发现那儿什么都没有。
他眨了眨眼。
池水无比清澈、无比透亮,一望到底,却没有他的倒影。
他抬起头,望向教堂顶,又赶紧看向池子里面。湖水微微颤动,掀起涟漪。教堂顶很淡地出现在池水里,教堂顶的水晶吊灯也微微晃动,但没有钻石。
一种熟悉的、只在四十几岁那年感觉到过的危险感涌入他的身体。他还不明白,一个熟悉的影子已倒映在池水间。他就在钻石身后,手上的剑闪亮无比,那是一把好剑,杀过山林里的吸血鬼。
钻石全身的血一下都冷了。他想转过头去,却没有力气。阿达看上去正很满意,望着钻石,那眼神和看家中的老鼠被逮住差不多。
比钻石目光更快的是嗅觉,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钻石竭尽全力,转过头去,看到了真夜。
钻石想,真夜病了。然后又想,真夜和恶魔其实是同类。教堂的灯光在真夜俯身时完全熄灭了,替真夜的脸抹上了一层黑,在那种昏暗里,只有真夜的眼睛在绝望地发光。
他要杀掉我吗?钻石想。他好像听到有谁的叫喊,是乔西法还是稀客?他不可能知道了,因为死亡似乎离他很近了。以至于时间变得漫长,他久久地望着真夜,看着真夜伸出手来。
不是拿剑的手。
叮当一声,真夜丢掉了剑。
而钻石终于没了力气,他垂下头去。
他又和池水相望了。不过里面并没有他的脸。
忽然,钻石感觉有一个东西像很重的石头,压住了他的背部,又顶住了他的头。然后有人紧紧地圈住他的胳膊,如果不是太有压迫感,那跟一个拥抱差不多。接着,那窒息的怀抱带他起了身,一下朝前仰去,冲入了眼前的池水。
一股股浪花,一阵阵水流冲到钻石脸上。他愕然地睁眼,透明的池底就在他眼前。周围的声音全消失了,只有他和抱着他的那个家伙。呼吸的**立刻涌上来,他张开嘴巴,却吃进池水,它是无味的。
他的舌头忽然轻微地疼痛起来。那太过微妙,难以捕捉,他几乎以为是错觉。但马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喉咙涌向身体四肢。而突然他想起恩典教堂的池塘,当剑伸入池水,上面的血迅速被池塘吸收……
疼痛在层层堆高,要撕开他的心脏,撕裂他的皮肉,扳断他的骨头。他想挣开那怀抱,却无事于补。那家伙十分安静,抱他抱得那么紧,一点也不怕把自己也淹死。钻石怒吼一声,但回答他的只有水中恼人的、飘在他耳边的金发。
然后第二波感觉来袭了,那不是痛感,是恍惚的似曾相似感,微妙的不悦抓住了他的心扉,叫他恶心和想呕吐,眼前飘过一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名字的东西,一个人,一个名字,一段画面。白色的水,红色的从大拇指挤出的血,黑色的金池四层,追赶他、殴打他的人……他倒在街上,那些恶魔追过来,有人拿起了一块砺石。他认了出来,站在最前面的是梦魔。
再给他脑袋来一下,这残废就死了!
钻石坐在地上,喘着气,盯着他们,盯着那个领头的恶魔小子。
他还醒着?那看好了,这块石头,砸你,明白吗?没角的残废!
而他怎么做的?他怎么回应他们的?
你就让他们打你?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它像来自高空,听上去十分遥远。
对。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