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最后一位降世恶魔 第30章 两位侦探家-7 交易

钻石和真夜反应了过来，他们同时冲向酒吧大门。长廊上的酒鬼们惊奇地望着这场闹剧，钻石、真夜和地上的疲惫的纳尼，而在这三人前方，有两个身影正向码头飞奔。

风从钻石耳边呼啸而过，钻石听到自己步伐的巨大动静。跑。跑。萧条的街道除了酒吧的歌曲，只有他们的奔跑声。那两人的衣摆、帽子，以及提着的行李箱剧烈摇动着。都是一身工服，像那些不引人注目的水手。跑在后面那位帽子抖了几下，掉在地上，原来那家伙是长发。借着月光，钻石看清她严肃、不拘言笑的面孔，正是文福夫人。

钻石使出全力。文福夫人离他越来越近，他离她只有一肩膀的距离。文福夫人面露忧惧之色，她也发现了钻石瞧见的事，而她想避免这种可能，尽量跑快些，她迈出大步，但钻石像狗一样咬得很紧——

她前面几步的那家伙见她如此，转过身来拉她，而这无疑是错误选择。他们只注意钻石，却忘了黑暗里还有另一个大天使。

文福最先反应过来，她惊惧地朝那家伙身旁看过去，大天使如影随形，已抓住那家伙的胳膊，那家伙全身一激灵，拼命挣扎，和大天使扭打起来。钻石趁机跑过来抓住了文福。文福没有挣扎，只淡淡看了钻石一眼，便停下脚步，转头紧紧地瞧着地上扭打的两人，脸色发白，十分害怕。

没几下，大天使已制服了另一个人，将他手反捆，拧在背后。

钻石看清了另一个人，是楼梯间的那张脸，也是守在文福夫人床头的那张脸，红袍人的队长，佳森。此时，他粗喘着气，神色绝望，和他面对着面。

“放她走。”月光照在他疲惫的脸上，他恳求地说。

他们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文福夫人立刻露出屈辱的表情：“是我害了你。”

“你！”她转过头，怒视着钻石，“抓走我吧，放他走！”

她那对仇人似的眼神让钻石一愣，像自己当了坏人。而这短暂的失神足以酿成错误，她趁机从钻石手臂里溜出来，朝后退了两步，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钻石。

“举起手来！”她命令说，声音在宽阔无边的港口间回荡，“这把枪有子弹！”

钻石立刻抬起手。

他不清楚枪里面是否是银子弹，以及，钻石不忍心和文福夫人对抗。她那苍白的神色很引起钻石的注意，他想起为文福夫人施法她晕倒前，也是这个样子，一种激动过头的表现。

“你！看到了吗？”文福夫人大声说话，不是向着钻石，而是真夜。

真夜还抓着佳森，佳森颓丧极了，似乎因为文福夫人的举动而低落，也有些惊讶。

真夜没有松开他，语气冷静地：“你不会想那样做的。”

“懦夫！”文福夫人不知怎的，却被他的话激怒了，“只要枪头对准他，不对准你，你就觉得无所谓是吗？”

她的语气很激动，神色有些颤抖，说到后面，话语像怒斥，甚至还带着哭腔。她情绪明显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在和他们说话，而是在迁怒。

钻石转过头去看她。在暗淡的月光里，文福夫人的脸色发白，眼睛发着光，抓住枪柄的手轻微抖动。

“当然不能对准他，我在乎他。”真夜十分平静地说，“就像我对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对你们来说都不行。”

听到他这样说，文福夫人喘了口气，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仍然举着枪，手臂稍稍垂下去。真夜向钻石使了个眼色。钻石会意，赶紧冲过去。佳森呜咽一声，好像说了句别碰她。钻石没有受他的影响，但文福听到他的动静，却没有任何举动，甚至垂下胳膊，不再举枪，全身佝偻，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钻石犹豫了，那是个脆弱的、痛苦的人，而不是敌人。他想了想，轻柔地抓住她，并出自本能一样，轻轻地伸出手，拍了拍文福夫人蜷缩的肩膀。

忽然，一种强烈的情感，随着一股酥麻的热流，从他的手指传导过来，里面既有对自己的愤怒，对忍受某种东西已久后不再忍受的抗争之情，还有醉醺醺的、却又十分坚定的幸福感。而它们综合起来，竟变成一种满怀希望，却又担惊受怕的感觉。

那种感觉慢慢消逝了。钻石眨了眨眼，抬起头来，而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真夜正在问佳森话：“……她有些不对劲？”

佳森担忧地望着钻石这面。看钻石没有把文福夫人怎样，他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有些敌意地：“你们才发现？从你们那天叫她去给巴里卖命后就这样。”

卖命。说的恐怕就是钻石给文福夫人施加热念那天。

真夜毫不受他影响：“我们要带她回去。”

佳森立刻瞪视他们：“你们嫌巴里折磨她得不够吗？”

真夜冷淡地：“巴里已经死了。”

“巴里死了？”佳森诧异地望着真夜。

文福夫人一动不动，瞪视着真夜。

到了半夜，从他们身边吹过的海风变得阴冷。

真夜这才露出真意：“……是你们杀了巴里吗？”

“和我们没关系。”佳森几乎是立刻说。而文福一言不发。

“巴里身上有刀伤，身体里测出有安眠药。”

佳森没好气地：“然后呢？”

“最后一个给他端东西喝的是文福夫人。”

佳森立刻反驳道：“那又如何？”

真夜不为他的情绪所动：“是否如何，她自己找警察署长解释。”

佳森愣了一阵，看上去真夜的消息恍了他的神。

“钻石，把文福夫人带回去吧。”真夜说。

真夜放开了佳森，径直朝文福夫人走来。他的背影落在佳森身前，形成巨大的阴影。

文福夫人看着他们，表情有些茫然无措。

“等等。”佳森在背后叫真夜。

真夜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安眠药是我放的，不是她。”

真夜这才顿住了步伐。

“你？”他冷静地转过身。

“巴里不是个好人，你们也看到了。”佳森看了他们一眼，“我一直想带走她，朝她提议过很多回，带她悄悄离开这个家，但她总是拒绝。那天她总算答应我了，而我不想让巴里发现，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发生，我先给巴里下了安眠药，叫文福拿过去。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拿了杯酒。”

钻石插嘴道：“什么时候的事？”

“她晕倒的那个晚上。”佳森苦笑道，“她睡醒后，立刻来找了我，说同意和我走。我不想出任何闪失——她没有杀他。至于我，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真夜顺势说：“那我们就放过她，带你回去。”

佳森看上去松了口气。文福夫人脸色却刷的白了。她看看真夜，又看向佳森，后者没有看她，只肩膀松弛下去，露出释然的神色。

文福夫人却傻了眼，事情急转，忽然到她不理解的程度。风一阵接着一阵，吹乱她的发丝，她伸手去抚平，却始终无法得偿所愿，而这让她感觉急躁和焦虑，嘟囔了几声，一面不断摇头。她皱起眉头，手猛地垂下来，下定决心，大声向他们说：“不关他的事！是我杀了巴里！”

没有人想到。钻石和真夜一下望向这位面露绝望的女人。

“你没有！”佳森没想到，他立刻警告地，“你甚至没有要杀他的理由！”

文福夫人看了看他，过了一阵，才说话道：“我想离开他，我受够了，这就是原因。”

她昂首挺胸，又面向钻石和真夜，朗声说道：“就是那天。你们找我那天，我当时答应你们，是我受够了，我觉得就算变成没有知觉的傀儡也好，我根本不想过这种生活。但你们施了法术，我醒来后，发现我心里突然亮堂了，世界在我脑海里也一下变清楚了，心底有个声音对我说，我过去只是在躲避，我不能再压抑我心中真正的愿望。”

“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我要走。我立刻找到佳森，说我跟他走。但为了避免引起巴里的注意，我醒来后故意像他希望，也像你们说的那样，表现得百依百顺，好乘机给他下安眠药。”

“但是就算这样，巴里一旦知道，就不会放过我，他会找到我，还会找到佳森。安眠药是不够的。巴里得死，死了才行——所以我杀了他。”

她说的干脆利落，佳森却在摇头，他不同意她的话。

“不是真的！我们走的时候，巴里只是被药放倒了，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他！”

他竭力地向他们解释，话语在风中一飘即散。

“你能杀人吗？”真夜和他一个想法，平静地质问文福夫人，“刚才你连枪都拿不稳。”

“你醒的时候还很虚弱。”钻石插嘴道，他的任务失败了，但他并不怎么失望，甚至松了口气，“你还要我扶你。”

这样的人怎么能造成好几道利落的刀伤呢？而且钻石打心底不希望是文福夫人杀了人。

面对他们的质疑，文福却表现得很淡然：“我只是没有自己动手，而他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钻石困惑地。

文福夫人看着他：“我买凶杀人。”

遥远的海岸线有灯光亮了，是一条船，它发出呜呜的汽笛声。

等那汽笛声停了，真夜才说：“你在哪里买的凶？”

文福夫人紧抿着嘴唇，只是闭口不言。

“你不愿背叛他，但他早就背叛了你。”

文福夫人猜忌地望着他。看样子，她并不相信他的话，将他看成是诱供的骗子。

“狄丘裘。”真夜说。

文福夫人脸色白了，接着竟慢慢舒缓下去，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抓走我吧，放佳森走。”她平静地说，“他不知道这件事。”

佳森情不自禁地：“文福！”他没有再叫她夫人。他的声音既困惑，又难过。他比真夜还震惊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她当作没听见，坦然地将自己的那把枪丢到地上。它顺着粗糙的沙砾，飞出去好一阵距离。接着她转过身，面向真夜、钻石：“我跟你们走。”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其实你们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我听他们说你们来船上找我了，我说让他解决掉你们。现在只不过是报应。”

她转过身，歉意地向钻石点点头：“孩子，对不起。”

钻石别扭地移开眼睛，不知如何对待文福夫人的道歉。照结果来说，她并没有伤害到他，即使真的伤害了，那也是很正常的。

没什么。他嘟囔地说，甚至有些害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真夜不给命令，钻石也假装不知道似的，并不上前抓住文福夫人。

真夜有自己的考量。他斟酌着文福夫人的话，过了好一阵，他说道：“……我们可以放你们走。”

钻石诧异地看向他。文福夫人和佳森也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警惕。

“只要你告诉我交头地点在哪里。”真夜说完了后半句。

文福夫人的警惕更明显了：“你想干什么？”

“你给了狄丘裘两笔钱。他给我们说了，第二笔他没有交给你想要给的人，他想吞下那笔钱。我猜，那笔钱就是你买凶杀巴里的钱。”

“是。”文福简短地承认。

“你原本想把钱转交给谁？”

“我不认识。是通过中间人交头，把钱交给杀手。”

“你怎么知道的那个杀手？”真夜抓住了空隙，问她道。他的语气轻柔下去，好像在诱供别人。

“很久以前中间人告诉我过。我当时没有理他，后来想了起来，就拜托了中间人。”文福夫人应该说的是真话，她毫不犹豫。

真夜目光闪烁，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你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中间人，要他帮你找的杀手？”真夜说。

文福夫人考虑了一阵，觉得这是可以说的：“……中午，电话联系。”

但她讲完，立刻不信任地补上一句：“怎么了？”

钻石冷不丁地：“那时候巴里已经死了。”

文福夫人有些惊讶地盯着他。

“换言之，虽然你想谋杀巴里，但你不是凶手。”真夜接着钻石的话，声音越来越低柔，“抓你没有意义。我对那个杀手更感兴趣。”

“你告诉我，我就放掉你。公平交易。”

文福夫人冷淡地：“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陷阱？”

她和佳森对视一眼，佳森也轻微地摇着头。

真夜语气轻松地：“你现在也别无选择。”

他说到了实质。文福夫人和佳森相互对视一眼，他们没有立刻说话，但显然开始思考起来。文福夫人看上去很犹豫，她胆怯地望着佳森，那男人离她几步之遥。而佳森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始终望着她，干脆利落地走到她旁边，轻轻地牵住她的手，握了一下。

文福夫人抖了一下，过了一阵，她鼓起了勇气，眼睛一眨不眨，直视佳森：“你不会觉得我可怕吗？”

她语气并不柔和，甚至有些严厉，像个教会的牧师。

“我们别无选择。”佳森毫不犹豫，他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更为冷酷。

她朝他笑了笑，回握他的手。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而文福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就那样牵着他的手，转过身来。

“马头街20号。凌晨2点交易。”她骄傲地朝真夜和钻石宣布，“他说我把钱箱放在门口，到时自有人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