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最热的七八月,隋轻只回来过一次。
因为天气确实不把人当人,所以隋轻回来过一次之后,秦柚内疚得不行,没再舍得让隋轻这么来回跑。
演出比以前赚钱了。
在报酬提高之后,他打算不死不休演出;反正隋轻又不在,去演出还省得想他。
然后就被酷暑逼退了。
所以他现在的“计划”是:反正报酬提高了,少演一场就能赚和以前一样多的钱;先躺平一个暑假,等太阳再往南边走走,他就多找点演出。
八月的最后一场演出,途中,秦柚觉得捏拨片的右手有点别扭。
低头一看,那根戴了快两年的手链,松动了。
随着拨片动作,手腕上的触感越来越飘,他着急地想把曲子弹完,最后一段词都没唱完,闭嘴不唱了,改成吉他即兴solo。
两首歌的间隙,他把手链扣紧,开始演奏。
演奏到一半,手链直接断开。
没办法,他只能保持那种怪异的手感弹下去。弹完,把手链捡起来,揣进裤子口袋,手感全无地进行到演出结束。
回到酒店,趁着隋轻的晚餐时间,他趴在床上,手里握着断开的手链,打了个视频过去。
被接听了。
镜头亮起的一瞬间,像是有风擦过。
隋轻走在路上。画面里除了他,就只有傍晚的天空,看上去很温凉,像褪色的油画一样。橘蓝色调混在一起,云也像刮刀抹上去的,飘着尾。
画面边缘偶尔有黑色的路灯掠过,隋轻整个人被衬得过分干净。
而且,他罕见地穿上了衬衫;又而且,八月末,这个人的纽扣肯定不会好好扣。
一眼就看到锁骨间的项链。
更干净了。
快速把一切收入眼中,秦柚先开口喊:“隋哥……”
“嗯?”
隋轻散漫回应,眼睛都没看镜头,笑得跟他身后的天色一样倦怠随意。
“……”
相互安静了一秒,隋轻微微低眼看着他,问:“怎么了?”
他把手链拿到镜头前,说:“坏了。”
已经看向别处的隋轻又看一眼画面,嘴角一弯,说:“没事儿,给你买个新的。”
手链原本像珠串一样,被他套在手指上,捏在食指和拇指间;听见隋轻这句轻巧的话,他慢慢把手链放在床上,指尖在断口上揉一揉。
像是想复原,又像是没事做。
他静静地看着隋轻,“嗯”了一声。“嗯”完,憋不住了,告诉隋轻:“就喜欢这个。”
这下到隋轻“嗯”了:“嗯?”认真地看了一眼屏幕。
“……”
隋轻看懂了,笑着说:“舍不得坏掉的?”
手平放在床上,手指又穿过手链了,一直抚摸彻底断开的地方。
他是不开心。这根手链已经戴了十八个多月,日日夜夜地戴;戴到现在成色依然不错,有一点旧痕。
一直悉心保护着,谁能想到忽然就断了?
或许是因为频繁摘戴导致的。
隋轻也安慰说:“没事儿,材料都有寿命,总不能戴手上一辈子。”
“……”不如不安慰。
不开心的神色爬上眉眼,摆明了等人发现。
隋轻看向画面的那秒,没再懒懒散散,脑子转得飞快。画面传入神经,瞬间分析出那抹情绪表达了什么,几乎同时给出反馈,说:“我的意思是,舍不得丢就找个地儿放着。一个确实戴不了一辈子;但我一直给你买,你就能戴一辈子。”
神色瞬间乖下来。
在手机里陪隋轻走了一段路,电话也挂掉了——虽然舍不得挂。
这两个月隋轻也很忙。
按隋轻的说法是,趁能一点赶进度,就赶一点进度,说不定可以提早回来。所以他没有每天都找隋轻。可是一个人待着,又总免不了思来想去。
过了两天,到了九月。
正午,隋轻起床的点,秦柚把视频打过去了。
隋轻用电脑接的。
这几天凉快,秦柚没开空调,在被子上趴一会儿就暖起来了——被子被他暖热了。
他还是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围住下颌;今天围得更低,几乎只留下垂着看手机的眼睛。莫名很燥。
视频一通,隋轻就问:“午饭吃了吗?”
“嗯。”
坐在电脑前的隋轻还穿着睡衣——这人的“睡衣”也是短袖;房间的柔光围绕着他,他应该是还在做事,反正没看画面也没看镜头。
秦柚找东西把手机支着,腾出一只手,画面里看不到手到哪儿去了。
他看见隋轻放在一边的外出衣服,又是一件短袖。于是他问:“不穿衬衫吗?”
“嗯?”隋轻顾着手里的事,“穿衬衫干嘛?”
“……不经常看你穿。”
隋轻就说:“多麻烦,还得扣纽扣。”
“……”他不张扬地说:“也可以不扣。”
“……”隋轻人没动,眼睛快而无声地看向电脑,笑一笑,没搭理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隋哥……”
“嗯?”
他不说话了。
眉头越皱越深,有一股无形的浓重空气在萦绕。头低下去,几乎埋进手臂,再抬起来看镜头,眼睛都有点红。
——身体根本无法适应两个月没有隋轻。
日常能自己解决的,都自己解决了;但是整个身体都在不自控地回忆隋轻。
“还有多久?”他忍着一股劲问。
隋轻:“三四个月吧?”
等不到隋轻的视线,他只能先问:“……在忙工作吗?”
隋轻:“不算,闲着随便弄弄。”
“隋哥……”声音像被烫破了。
隋轻终于分出一点心。往屏幕一看,看见他着急出了两滴眼泪,赶紧说:“快了,差不多快一半儿了。”
说不稳话了:“隋哥……再说一句……”
隋轻不忙手里事了,在想说什么才能安慰,“就快了,真快了——九月我挑个时间回去呗。”
忍无可忍,他终于问出那句:“能不能……”
听见这三个字,隋轻大脑里瞬间联系起他的语气、他的眼泪;快得像闪电,“唰”一下就劈白了思绪。
重新聚焦看向电脑,“……什么?”
他求着说:“帮帮我。”
隋轻竟然语无伦次:“我这、我——我怎么帮你?”
字从湿热的气息里往外泄露,继续央求:“……让我看着就行。”
“……”隋轻坐着不动,手放到桌面下,无力又无助地垂在椅子旁。
“能不能……”
隋轻的心一下往上提,可没听见他继续往下说;只看见画面里的人把话憋回去,神情和身体相互制衡,都在抗拒对方失控。
思绪有些飘渺,但隋轻嘴上已经问出去了:“什么?”
“用你的……”一滴泪崩溃地流入臂弯,“衣服……”
隋轻:“用吧。”
泪腺先崩塌了,呼吸却还在拼死维持稳定,“脏了的话……”
隋轻就说:“没事儿,那多好洗。”
“能不能……”
“什么?”
“……看着我?”
隋轻一直看着。虽然没有具体盯着他看、观察他,但至少整个画面都在视野里。可那哭声不止让他看这个。
“……”
两个镜头,两个窗口,拼在一起,展现在两台设备上。
电脑前,隋轻一只手抬起来,手肘撑着桌面;手心在嘴上半挡半捂,撑着上半身,也把视线撑稳。
通讯设备大量削减了声音细节。一半频率被砍掉,低频和高频都没了,导致模糊不清的气息断层很大。
画面越来越失控。
当隋轻以为,他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沾上别的,声音和画面却戛然而止,通讯结束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脑袋里回响。
语言通话打过来了。
隋轻点了同意。
一道缠着热和乱的声音说:“你快回来啊。”
隋轻说:“就快了。”
没过几天,即使知道和身入狼穴没两样,隋轻还是回了一趟。暴雨天,回得人毫无防备,静悄悄的屋里,静悄悄地对视了几秒。
接着两个月的身体空缺,彻底反噬。
秦柚宁愿自己消失一样贴近隋轻,每一寸身体要的不是高.潮,只要隋轻的温度和呼吸。但仅仅只是贴近,还没开始,他不主动寻求高.潮,高.潮感就主动把他卷入乱流中心。
雷声阵阵,大雨倾泻。
深夜里终于停下,也只能说是酣畅淋漓。
和隋轻面对面躺着,秦柚知道自己今天有点过分,所以眼神很小心;像看着泡沫一样,生怕碎掉。
希望隋轻不要觉得自己刚刚是犯错。
最后一次他无套了。
但隋轻只是给他擦掉碎在泪沟里的一滴眼泪。他偏开头,不让隋轻摸,却亲了亲连接拇指的那块手掌。
“怎么了?”隋轻问他。
他说:“我不喜欢这个泪沟。”
“这不挺帅吗?我还挺喜欢的。”隋轻对他说。
躺着低声说话,声带没有完全打开,显得声音很暧昧,低低的,像贝斯的低频共振。
他就朝隋轻那边靠近一点,问:“真的吗?”
“真的,”隋轻说,“之前熬夜写歌,暗了,更帅了。”
他又伸手点了一下太阳穴。不看镜子,点得却非常精准,刚好点到一颗痣,“也不喜欢。”
轻声一笑,隋轻说:“这不也挺帅吗?”
“这里也烦。”他又用指腹蹭过一片下颌,仔细看有红痕。是之前长痘留的印,那段时间快烦死他了。
隋轻笑着说:“我还挺喜欢的。”
“不会不帅吗?”他问。
“说什么呢?”隋轻笑着,“我就很喜欢。之前手磕哪儿来着,疤痕消之前,我特别喜欢。”
他望着隋轻的眼睛,“你喜欢这些?”
“对啊。”
“我以为你没有特别喜欢的。”毕竟隋轻从来没有仔细盯过这些地方,他从来没觉得隋轻对自己有多余的打量。
“非要说其实什么样都挺喜欢的。不过,喜欢这些可能是……性癖吧。”说完,眼里和嘴角都有些不着调。
眼睛又闪一下,凑得很近,终于试着说:“……可你不是直男吗?”
“这我没说过,”隋轻说,“虽然确实看见顺眼的女生就挺开心的,不过喜欢这些小东西,跟在谁身上没关系。”
秦柚:“……”
眼睛缓缓一低,又缓缓一抬,“看见女生更开心吗?”
隋轻:“……”
好像说错话了,“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那种感觉不受控,不用特地觉得开心或者怎么样;而且也不代表必须要认识、交往才能开心。”
秦柚:“……”
继续精准的阅读理解,“所以你遇见过顺眼的女生。”
隋轻:“……”
试图解释:“这不也看运气吗?又不是随便看谁都顺眼。”
“……所以,”秦柚的眼睛里映着光,却显得一片漆黑,“遇过的顺眼的女生,你觉得很特别。”
隋轻被他阅读理解的能力震撼了,又是浅笑又是困惑地细想。
——可就是没否认。
秦柚低着眼睛,萦绕着淡淡的醋意。虽然淡,却埋得很深。
隋轻看着他,终于意识到该说点什么。他不是故意的,他是顺口说的“顺眼”,哪儿知道在秦柚心里生出这么多枝节。
于是他捧着秦柚的脸,说:“小秦,我不是那些意思。那种‘开心’确实像本能,但我靠近谁,是我自己选的,不是本能说了算的——我不信本能。”
秦柚慢慢开口:“……可我是。”
他看着隋轻。
“可我是。”
一直以来都是本能,几乎没有思考。
“没事儿,”隋轻说,“你用你的方法,我用我的——这样不就挺好的吗?不用管那么多。看着你我也挺开心的。”
说那么多,秦柚就当成“只有自己特别”好了。
不好的情绪渐渐散去,他想稳住残余的不安,所以问:“……和我上床呢?”
“嗯?”
“也开心吗?”
隋轻一笑,说:“生理结构就是能用前列.腺高.潮啊。我是不是没说过——活儿越来越好了小秦。”
一点不安也没了,身体发烫,眼神躲开。
“害羞了?”这是很明显的事实,“你害羞?”隋轻笑出声了,“做那些事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害不害羞?”
烫得开不了口。
不逗他了,隋轻安静地看着他,看了好久,勾起嘴角,戳穿他:“就是个小变态。”
嗯,是的。
看见他不说话,但明目张胆地承认了,隋轻就袖手旁观地笑。接着一个发烫的吻亲了上来。
浅快吻一下,秦柚看着他,说:“我不是变态,我是喜欢你。”
隋轻默默笑着,伸手揉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