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号,秦柚在拨第一下弦之前,在人群中看见了隋轻。
眼底的光转瞬即逝,和脑海里那句“我也喜欢你”私藏起来,拨动琴弦。
像之前的每次演出一样,他低下头,几乎不看手也不看琴。无论台下有没有观众打节拍、跟唱,无论有没有人举起手机录像,他都只把注意力给音乐。
他和舞台的羁绊不深,只是他在生存方式里选择了舞台。
演出对他来说,和上班没有区别。
就是赶很远的路来,见没兴趣见的人,赚那么点钱;提前到场,结束自己的部分就走,不互动,不社交。
音乐停止,必须要面对现实的时候,他先看了一眼对他笑的隋轻。
然后手心握着拨片,手指扶着麦克风,对观众说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句话——
“谢谢。”
刚散不久的掌声又响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看一眼隋轻,不打算再说什么。立马和麦分开,他把自己的设备一通收拾,离开了这个鬼地方,走向等着他的隋轻。
时间就是很莫名其妙。隋轻走之前,说是夏天,但天气还是比较凉;一晃眼,空气开始热起来,距离上一个夏天又很远了。
“吃烧烤吗?”
时隔一个月,跨越上万公里重逢,隋轻就这么当没事人一样,开口就问“吃不吃”。
秦柚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每次演出之前,他基本只吃一点。所以和隋轻吃这顿重逢的烧烤,吃到最后,依旧是隋轻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隋轻笑着他问要不要再加一份肉。
他吃掉最后一片,摇头。
“再吃点儿吧,谁知道这个月有没有饿着。”隋轻点菜都往少了点。
秦柚还是摇头,说:“没饿。”
“再吃点儿再吃点儿。”隋轻还在劝。
秦柚只说:“会吃胖。”
隋轻没说话了。坐在对面,带着笑,浅浅打量他,忽然开口:“一点儿。”
“?”
眼睛开心地弯着,人越说越开心,“真的,比大学见着那会儿,脸上长了点儿肉。”
“……”
“有气色,眼睛有神,更帅了,”隋轻移开笑盈盈的双眼,嘴角的弧度很微小,“……还挺有……干劲儿。”
“……”
秦柚一言不发,只看见隋轻低着眼睛,睫毛空隙里露出来的笑意越浓,嘴角的笑就越往下压——都快压不住了。
那抹笑如果不压,只会无比显摆,但隋轻又偏偏非常谦虚地压着,非常谦虚地自夸:“我养得真好。”
嘴角上扬,给他说爽了。
“……”
秦柚清脆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隋轻重新抬头看他,恢复正常的笑,眼里全是无事发生,问:“真不想吃了吗?”
秦柚:“……”
“怎么了?”隋轻关心地笑着。
他知道怎么了。
轻快地笑出声,隋轻连忙说:“夸你呢,夸你。再顺便骂一下那些让你没过好的事儿。”
一直没人回话,他又赶紧给人递水。
秦柚喝完就起身,隋轻利落地结好账跟上去,抓住他的手腕,语气里的开心不要太放肆:“错了错了,小秦,真错了。”
秦柚甩开他的手——当然不是真甩;象征性地抗拒一下,实则已经暗自把手递过去了。
“再也不说了,”隋轻笑着,“特帅,要什么有什么,就没长几斤肉——再说了,补点蛋白质怎么了?不也挺帅吗?”
秦柚停下脚步转头,幽怨地看他。
两只眼睛都在说“你还说”。
隋轻眼睛一弯,松开他的手腕,搂着他的肩,“真不说了。”
回到酒店,秦柚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隋轻先收拾洗漱,洗了澡穿的是他的衣服。他自己也收拾好回床上。正躺下,隋轻放下了手机;一躺好,隋轻冰冰凉凉地亲了一下他的脸。
那双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的眼睛,在睫毛的阴影中一亮,“……”
怕这只是一时兴起,秦柚眼底收敛了光,不转头,只是低声说:“再亲一口……”
隋轻一笑,又亲了一次。
稍微热了点的吻落下时,秦柚没动,肩膀紧绷,眉眼淡淡的——连呼吸都没乱。但这种平静的呼吸,要依靠全身力量,才能奋力维持。
嘴角不习惯笑,被压死,却还是往里收了一些。
睫毛往下压的角度轻轻抖一下,呼吸终于悄悄地深了一寸。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笑过,他已经极力克制的神情,落入隋轻眼里,简直不要太明显。
所以隋轻没有放过他,而是“认真”地问:“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双唇微微分开,“隋轻喜欢我。”
隋轻无声地笑了。
灯一关,隋轻在他的怀里睡着,又在他的怀里醒来。
都醒来之后,一点也不拖沓地回家。隋轻这趟只回来几天,回去了,肯定是免不了和床单纠缠的。
床上,他侧躺着。一只手举在头顶,抓着枕头;一只手往后,被秦柚的肩压着、顶着,他只能顺势搂上去。
一条腿贴在床上伸直,一条被秦柚从后面托起。
虽然大脑没有剧烈的波动,呼吸没乱人没颤,但身体已经足够舒适了。之前他对秦柚说的“挺舒服的”,是十足的实话。
身后的气息又乱又重,从他的后颈滑到嘴角,再难以自持地抬开。
一声压不住的满足贴着他的侧颈传出,被人抬起的腿也终于回到了床面。
隋轻大脑在线,却也不由得发懵。他的肩朝秦柚一转,整个人既靠在枕头上,也靠在秦柚的胸前。
他先看着还陷在结束里的秦柚,等对视上了,就说:“道理我都懂,但怎么一到床上就换了个人?我激素水平最高那会儿都赶不上你。”
秦柚呼吸平稳了,但还是很深,问:“那是什么时候?”
隋轻说:“差不多像你现在那会儿吧。”
说着,手已经收回去了,但秦柚还想被他搂着,就蹭着钻进他的臂弯,问:“你都不想吗?”
隋轻的动作顺着他,“想的不多。”
“那你在想什么?”只要他低头绷紧后颈,就能吻到隋轻的胸口。
被人浅浅咬一下之后,隋轻说:“想每天去哪儿玩儿。”
秦柚抬头,凑到他眼前,淡着语气,又带点绕地问:“跟我在床上玩不好吗?”
“跟你玩儿?被你玩儿还差不多。”隋轻翻了身,完全侧躺着,“哎,我才发现以前在我面前装乖呢是吧。”
秦柚往上躺一点,闭上眼搂住他,呼吸落在他眼边:“没有。”
一听就知道是撒娇。
隋轻一笑,说:“是,除了在床上,哪儿都乖——起来吧,洗一洗。”
没说话。
隋轻就微微抬头,笑着盯他。
他往下躺,睁开眼,对视回去;眼睛里没有明确地表达什么,但那种混杂不清、又遮掩又坦白的情绪,已经把想要的表达得很明确了。
隋轻弯着嘴角说:“我说干脆在浴室放张床,睡那儿得了;做了洗洗了做,够你瞎折腾。”
继续往下躺,他把眼睛贴在隋轻嘴边,主动让隋轻吻上来,说:“我喜欢你。”
隋轻还是笑,“这么喜欢我的话,今天就到这儿呗。”
听不到。
那种装听不到的样子被隋轻看见,隋轻就带着笑骂他:“臭小孩儿。”
他立马靠着隋轻的肩,说:“不准这么叫我。”
“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二十四了。”跟你遇到我的时候一样了。
但隋轻只是问:“那不还有好多个月吗?——小半年。”
他反问:“虚岁不行?”
“那虚岁是这么认的吗?”隋轻试着让腰躺得更舒服。
秦柚让了他一点空间,他躺好,又靠上去,“就认。”
“原来我认识你这么久了啊。”
——像是才发现。
开心和不开心缠绕在一起,秦柚闷闷不乐地贴紧隋轻。
隋轻一看,就问:“怎么又不开心了?”
他闷声说:“不知道。”
一只手帮他把眼前的头发撩开,“怎么这么喜欢我?搞得我有时候都怪不好意思的。”
“……”
他不说,隋轻也不是真的在乎那个原因,差点就要说别的了;他忽然开口:“因为你帅。”
隋轻在笑,他继续说:“但是你不在乎帅不帅。”
停顿了,“只有你不在乎我够不够好,”又顿一下,“只有你不在乎我是不是一个麻烦,不在乎我写出来的歌有没有讨你欢心。”
隋轻曾经给他要了一首歌的母带文件,就是贯穿了五年暗恋的那首。
他曾经以为,隋轻要了那首歌,会用来做点什么;实际上隋轻要了就是要了,因为喜欢,所以要一下。“要一下”这个行为,就代表了他的喜欢。
并没有过度地喜欢那首歌;没有因为那份喜欢,限制他其它歌的风格,说他这一首和上一首风格一样。
每一首隋轻都很喜欢。
就像他一会儿犯病、一会儿好起来,每一次隋轻都接得住。
在他说完那几句话之后,隋轻就边想边说:“所以你喜欢我,其实是因为……”
这一瞬间,秦柚几乎是应激一样,想到了网上见过的许多词汇:依赖、投射、高敏、创伤、补偿……
但隋轻只是笑着说:“——我刚好遇到你了。”
那股“应激”眨眼被安定。
只有你帅着不在乎我不够完整。
只有你帅着告诉我,我终会完整。
心底有一点委屈了很多年的泪意,被秦柚深深藏着,表面没有任何端倪。他盯着隋轻,眼睛比本人爱说话,甚至算得上话痨。
于是隋轻读着他的眼神,“让我猜猜你想干什么。”
本来就复杂的眼睛里,出现一丝期待。
隋轻忽然一亲。
这下嘴角再也冻不住了,扬了半秒,然后把所有的喜悦放进眼睛;双手紧紧搂着隋轻的腰,像是刚结束炸开的那一秒,大脑悬空,呼吸更深,想都不用想就自主靠近隋轻。
一直搂着,搂到隋轻又说了一次“洗一洗”。
渐渐松弛下来的手一收,他把声音埋进隋轻的侧颈:“……还想要背面。”
隋轻笑而不语,笑完问:“就这样躺着还是起来?”
“……起来。”
“行。”于是隋轻起身了。背对他,跪直在床上,头发往后一撩,“来。”
他的膝盖往前一步,搂着隋轻的腰,贴上去,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