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
“二十二天——还有二十二天,”隋轻连话都很难说,“还早,还很早,别急,别急宝贝。”
二十二天。
是“还有”二十二天,不是“过了”二十二天。
隋轻二十五号才走。
他抽空才回想起来……似乎,有好几次,他觉得自己快被床吃了,是因为自己……不在家?
不是他以前看不出来这个原因,是压根儿没想过。秦柚焦急和自己不在家,以前他都当成两件事;只是听了、看了,却又没听、没看。
现在隋轻再抬眼看秦柚,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没机会让他说,感觉说了都没人听。压在他身上的动作,乱得不受控,力度疯得吓人;那句“还有几天”是错乱着、哭着问的。隋轻耐力已经够好了,腿搭在身前人的肩上,却快搭不住。
最后腿落在秦柚的臂弯里。
这种混乱的节奏里,时不时会出现哭到窒息的停顿,毫无节律。技巧已经和哭声融为一体了,完全分不开,那些撞,只是为了用此时此刻的靠近,逃避七个月的分离。
可以说没技巧,只是因为身体知道该怎么做。
隋轻又被刺激到大脑了。
但凡说,是真的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天,秦柚这么着急,他都能理解;可现在,“还剩二十二天”,他怎么劝也劝不了,只能一阵一阵地断掉呼吸。
他断他的,秦柚早就被焦急迷了眼,只知道分开之后,所有的味道和触觉都会消失。
颤完一阵,又来一阵,隋轻的小腿紧绷着,膝盖收紧,像是缠在秦柚手臂上。手臂松开,他的双腿终于能放下,搭紧秦柚的大腿。
松开的双臂用手肘撑床,撑在隋轻肩旁,手心去捧隋轻的脸。
身体不顾死活地往前,头却低下来,额头贴着隋轻的额头,湿热的眼泪胡乱下坠,砸湿隋轻的脸颊。
隋轻无暇顾及那些眼泪,他顾及自己都够呛。
额头被抵着,但他忍不住在夹缝里仰起头。那些眼泪顺势掉到他的下颌,在侧颈留下一道道会流动、会痒的泪痕。
腰也起来,想分开了,两个人对不上,又被秦柚压下去。
吵着哭,静着喘,眼睛都不自主地闭上,各自乱各自的,根本管不了对方。像是两片混乱的湍流,自各的内里卷着狂风乱流,多少流体公式和修正系数都修不回来。
湍流,可以是风,可以是水。
可以在水池里,可以在海洋上。
两片湍流即使相遇,也只会混乱地碰撞,造成更复杂的扰动;没人清楚地知晓,究竟会更乱还是会停息。但在湍流里,某些地方,某些时刻,会形成并不永恒稳定的“稳定岛”。
隋轻率先到达了那里。
呼吸平复,不管有意无意,只有秦柚能感受到的地方,他给予了一些帮助;让秦柚顾不上哭,哭湿的气息里是极大的满足。
满足和空缺只差一秒。
隋轻上一秒还在安静地盯着人,下一秒就差点求人歇一会儿。
他没求成,秦柚先求他了。
“亲我一下,”秦柚着急地呼喊他,“隋哥,亲我一下。”
隋轻:“……”
“亲我一下,好不好?”
隋轻:“……”
不是他不亲,就说这哭疯了的小孩儿,让他亲的到底是什么吧。
原本是他的双腿在秦柚的外侧,现在反过来了。秦柚双腿跪在他外侧,向他靠近。薄薄的屏障被摘下,无知但心善的乖小孩儿,手忙脚乱扯出纸巾,擦走屏障带不走的残余。
在很努力地干净送到他嘴边。
隋轻:“……”
沉默,心理斗争,纠结,挣扎,破釜沉舟。
——就可以任人宰割了。
秦柚的世界像是变得安静,变得虚无,变得不属于真实的空间。
唇畔极力压抑喘息和叹息。他不让隋轻说话,却抓紧床头,低头,透过层层泪光看隋轻,心碎地哭着说:“留下来……不要走……”
留不下来。
躺回隋轻怀里,哭还是没停。
事到如今,隋轻也想哭一下;而他只是躺在床上,一点泪意没酝酿出来,认了命。
秦柚靠在他胸口,呼吸和心率稳下去了,眼泪却怎么都流不完,悄无声息地一滴一滴滑落。一只手也搭在隋轻胸前,问:“可以给你发消息吗?”
“……”不是不回答,隋轻找嗓子去了。
“可以。”
一个问题远远不够,秦柚还问:“可以每天都发吗?”
隋轻:“每秒发都可以。”
“白天晚上都可以?”
“可以,”隋轻坚持把长难句说完,“只要有时间回你,就是怎样都可以。”
在隋轻看来,这就是出去工作一趟,又不是不回来。如果秦柚真的不想分开,他甚至可以每个月回来四五天。就算分开了,就算秦柚签证不好办,又不是不联系不重逢。
那手机电脑又不是摆设。
哪怕说,秦柚要的是真实的、可触碰的陪伴,他又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不做事。再说了,他一直很相信秦柚应对事情的能力。
身下的床单乱得要命,该换了。
“还有几天?”
隋轻微微低头,配合着秦柚脱掉上衣,回答他:“十六天。”
不同于上次,这次秦柚没哭。
虽然明面没那么焦心,但隋轻能感受到那种暗暗的急。
背对他的时候,隋轻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哭了,眼神凶凶的,很专注,又像在放空,隋轻看了一眼就没敢看第二眼。收回视线,跪在床上,为了给他提供支点,隋轻能帮的都尽力帮了。
忍忍吧,操完就乖回来了。
还好这次不用换床单。
“隋哥……”
灯已经关了很久,房间正准备沉睡。还没完全沉睡的隋轻,听见耳畔的声音,下意识回应了一声:“嗯?”
耳畔的声音问他:“还有几天?”
隋轻困得睁不开眼,声音也不清醒:“不知道……”
秦柚很清楚地告诉他:“还有十一天。”
隋轻:“嗯。”
“隋哥。”
“嗯?”
“睡不着。”
隋轻卡在半梦半醒的界限上,被人反复拉扯,困得折磨,却连“折磨”也感知不清楚。
听见那句“睡不着”,他又往“醒”那边偏,说:“没事。”说完,展现了一定的行动力,伸手把秦柚搂进怀里,不让他再说。
可秦柚还是说:“你睡,我不睡,可以吗?”
隋轻往“梦”偏了,“嗯。”
意识在“梦”里沦陷了许久,身体却“醒”了。眼睛没睁,隋轻能感知得到秦柚,但是真的困得动不了、起不来。
身体连带着意识,时不时被闹醒。
第一次睁眼,秦柚还贴在他的小腹上;第二次睁眼,在他膝盖里。沉睡几秒,隋轻真醒了,撑起身子,皱着眉,盯着渐渐浮出黑暗的身影。
腿半收不收,在想到阻拦的话之前,隋轻选择重新躺回床上,一睡,什么都闹不醒他了。
“还有几天?”
沙发上,秦柚只是靠在隋轻身边。
“三天。”
人没有任何动作。
前段时间,隋轻武断地认为,越临近离开的日子,他越不好过;出乎意料的是,从“22天”到“3天”,秦柚莫名地越来越乖。
不是藏起来忽然吓他一下的乖;是由内而外、闹不起来的乖。饭好好吃,觉好好睡,不回避交流,不掩藏情绪。
三天里什么事都没有。
直到离开当天,隋轻都有些担心他的“乖”是不是强撑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隋轻坐在沙发上,双腿分开,中间刚好留了容纳一个人的空;秦柚坐在地上,双手叠放在他一侧大腿,半边脸靠上去。
“我每个月都回来。”隋轻的双手搭在沙发边缘。
秦柚没说话。
“还是难过吗?”隋轻明知故问。
听见这句话,秦柚抬起头,手也从隋轻腿上拿开,扣住沙发边缘上的那对手腕;姿势从坐变成跪,把隋轻的双手往下拉。
一拉,隋轻俯身,他仰起头,轻细而绵密地吻上去。
吻完,隋轻抬起身子,他没松手,“我不要你每个月回来。”
隋轻望着他。
他说:“想我的时候就回来。”
只要说了这句话,那么隋轻每次回来,都是因为想他。
隋轻说:“好。”
他又重新趴回隋轻腿上。
房门真正被打开那一刻,秦柚终于伸手把隋轻拽进怀里,紧紧搂着不想松手。人快哭了,眼泪没流,“真的要七个月吗?”
隋轻拍了两下他的背,“几个月我都尽快。”
“不要明年。”秦柚说。
隋轻没来得及回话,秦柚就继续说了:“明年是七年。”
“嗯?”
“遇到你七年。”
“……”隋轻的手移到他头发上,没有揉,而是安抚,“那就今年。”
放开隋轻,秦柚擦干零星的眼泪,一言不发帮隋轻提行李,送他去机场。
隋轻的国际航班,要转机两次——也就是去四个地方,有三段航程。所以在隋轻到达目的地之前,秦柚不会发任何消息打扰他休息。
屋子里只剩一个人。
第一天,秦柚还能独自生活;第二天,就有点食不下咽;第三天,开始给隋轻发消息,问隋轻“休息好了吗”、“开始忙了吗”、“吃饭了吗”……
隋轻说——“挺好的”、“快了”、“吃了,你呢”……
第四天,他告诉隋轻,饭不好吃。
隋轻发了张午餐的照片,说:“陪你吃。”
他就毫不拖沓地给自己买了晚饭。
第五天 ,他在凌晨五点的闹铃中醒来,关掉闹钟,问隋轻睡没睡。
隋轻问他是通宵还是早起。
他说早起。
心里一直盘旋着一句话。这句话,大学四年,每天都想说;上课前想说,下课后想说。每次隋轻离他而去,一直都想说。
他终于说出口——
[我想你]
发过去,漆黑的房间里,安静无声。秦柚趴在枕头上,一只手臂围住嘴唇和下颌,一只拿着手机,没打字的手指悬空,等着隋轻的消息。
寂静中,猛地响起了铃声。
响了三两声,被人立马接听;聊天背景里的侧脸,骤然变成迎面的笑。
“想到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