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稚童在现代是刚入学的年纪,在三国却要被送进宫里挨刀,实在令人唏嘘。袁媛听李嬷嬷科普了才知道,原来净身也有最佳年龄,一般是五到十岁之间,太小了抵抗力太弱,抗不过阉割导致的伤口感染;进入青春期以后身体又开始发育,增加了去势手术的难度。
李嬷嬷的孙子不大不小,正好七岁,正处在成为阉人的黄金时期。
“阿虎是贱婢的长孙,全家人都指着他长成后传宗接代,实在舍不得他!”李嬷嬷膝行两步,抓住袁媛的裙摆,哭求道,“求殿下开恩! ”
“可我人微言轻。”袁媛皱紧眉头,不太明白李嬷嬷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她只是个挂名翁主,无权无势,在曹府的根基还不如身为家生子的李嬷嬷,怎能决定的了府中人的去留,“李嬷嬷怕不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翁主切不可妄自菲薄!”李嬷嬷好不容易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松手,“去年为了替翁主请封,七公子不惜忤逆夫人,险些把夫人气病。贱婢大半辈子都在夫人身边,从襁褓时开始将七公子看到大,还是头一回见七公子如此坚决地维护一名女子。只消翁主求一求七公子,请七公子为贱婢家的孙儿发句话,贱婢家的孙儿便有救了。在这府里,七公子便是天,就连夫人也顶多只能生几天闷气,万万不敢扭着七公子的意思来。”
袁媛无语。
李嬷嬷实在是太高看她了。
曹冲喜怒无常,袁媛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思,但他的冷血毋庸置疑。当年她刚入府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女童,曹冲却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她扔在寒冬的雪地里整整一夜,险些将她冻死。如今,又打定主意要把她带去零陵接受丧尸病毒的洗礼,完全没把她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根本就不可能因为一句轻飘飘的求情去与环夫人打擂台。
除非袁媛能用实质性的好处与他交换。
李嬷嬷已经找不到其他办法,即使是南墙也想撞一撞,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孙儿走上绝路。
把牙一咬,她扑跪在地:“只要翁主施以援手,帮贱婢的小孙儿躲过了这一劫,贱婢全家都甘为殿下当牛做马!贱婢家人丁不丰,但亲叔叔如今是负责采买的二管事,亲姑姑管着灶上的大事小情,丈夫虽不中用,可在田庄上也颇有几分颜面,膝下两个侄儿也日渐到了能为主子分忧的年纪。日后翁主作了七少夫人,少不得有用到贱婢的地方,贱婢绝无二言!”
“这从何说起?”袁媛险些被李嬷嬷的话噎住,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怎么日后就作了七少夫人?”
“翁主与七公子自幼便有婚约,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举府皆知,只夫人另有打算。”李嬷嬷以为小娘子害羞,表情神秘地压低了声量,一双浑浊的招子闪烁着幽幽的光。
“翁主怕是还不知道吧?自去年霜降起,夫人便张罗着为七公子议亲。她着意为儿子找助力,故而相看的都是家世显赫的大家闺秀。奈何七公子对殿下痴心一片,婉拒了夫人十数次。夫人原以为翁主遭遇了不测,七公子再是情根深种,时间久了总会回心转意。不成想殿下竟遇难成祥……夫人拿儿子没办法,可不是只能把气撒在殿下身上吗?”
怪不得环夫人对她态度如此恶劣,原来她被曹冲拉去作了拒绝相亲挡箭牌。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袁媛气闷:“我还以为去年冬天给七公子下毒的罪魁祸首没抓住,夫人跟之前一样误把账记在我的头上呢。”
“怎么会?”李嬷嬷欣喜地发现袁媛消息滞后,无比兴奋地展示她的价值,“七公子天纵奇才,怎会被个不入流的小阴谋蒙蔽?您离府后没多久,他便查明了真凶,您猜是谁——”
袁媛猜不出来。可李嬷嬷脸上的期待太过显眼,她完全无法忽视,只能配合地问:“是谁?”
“是晨曦!”李嬷嬷成功引起了袁媛的兴趣,高兴得连下垂的眼尾肌肉都在颤抖,“这小蹄子胆大包天,将毒物渗入七公子的衣物中,妄图谋害七公子,真该被千刀万剐!”
可是,理由呢?
袁媛与四大金刚只有同事间的面上情。她对晨曦了解不多,只从日常相处中觉察出她是个寡言的姑娘,做事麻利,不争功不出挑,非常适合贴身女婢这个职业。
袁媛疑惑地问:“好端端的,晨曦为什么要毒害七公子?”
“她生来沉稳,又长了张老实本分的脸,夫人喜欢她的年少老成,便命她掌管七公子一应穿戴配饰,不想竟埋下祸根。”李嬷嬷啐了口唾沫儿,以示对晨曦的不屑,“听说她染上了赌瘾,在外头输了不少银钱,将七公子的好些个玉佩、腰带上的珠宝偷出去当了。又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狠心想害七公子一病走了,便没人同她盘点计较这些小物件的去向了。”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袁媛干巴巴地评价。
曹府管理严格,正常来说,婢女只能在内院活动,出府的机会微乎其微。
但凡事总有例外。
例如当初袁媛接收了袁家的家财后,便被曹冲默许可以在报备的前提下前往袁宅办事。袁媛曾经想过借着出府的时机潜逃,可惜那时正逢曹冲终日无所事事,每次袁媛出府必主动跟随(监视),害得袁媛的计划还未实施便宣告流产。
不同于曹冲对袁家遗孤的好奇心和严防死守,晨曦伺候曹冲多年,一直如同隐形人般陪伴左右。袁媛从未发现他对她有特别的兴趣,甚至鲜少见到他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对待她如同对待一支刀笔、一片竹简般,需要时用一用,不需要时搁置在角落里,连看也懒得多看一眼。
晨曦出府办事,曹冲应该不会派人跟随的……吧?所以才给了她溜去赌坊的可乘之机?
袁媛迷茫地想。
她记忆里并没有晨曦出府办过事的印象。但四大金刚自有一套排班规则,一直是以四人为一组进行轮换,袁媛并不会特意去关注她们是否换了班。
既然曹冲查出晨曦出府赌/博,那她很可能就是出府赌/博了。哪怕袁媛主观上认为她不像是个会沉迷赌/博的人,也可能是她识人不明。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晨曦端庄稳重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以小博大的亡命之心呢?
李嬷嬷对赌徒没有好感,嘴角下挂形成一个刻薄的弧度,抹了白面的松垮脸皮挤出沟壑,仿佛嗅到难闻的臭味般皱紧眉头:“那小蹄子死不足惜!夫人曾说,七公子一刀结果了她,倒是便宜了她,要是落在夫人手里,少不得拿浸饱了盐水的麻绳牢牢捆住,吊到房梁上吹三天三夜的西北风,以儆效尤!”
这么凶残的吗?
袁媛悚然。
去年逃出曹府前,环夫人护子心切,情急之下向袁媛展示过她色厉内荏的冰山一角。可前几日再见,她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端庄。即使心底里不喜袁媛,也没有如市井民妇般叉腰叫骂,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
李嬷嬷模仿得惟妙惟肖,袁媛一时间分辨不清环夫人说的是气话还是真情实感,只能讪讪地打哈哈:“嬷嬷说笑了,夫人连池里的锦鲤死了都能难过三日,怎会做如此狠厉之事。”
“殿下有所不知。”李嬷嬷浑浊的眼珠忽然定住,眼白爬上血丝,令袁媛本能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老爷常年东征西讨,处处留情,这些年收入府中的女子数以百计。若没点手段,怎能在这府中站稳脚跟?夫人看似温婉,实则自有成算。殿下可记得邺城后宅的庭院正中,有口深不见底的水井?”
“记得。”袁媛心下一颤。
她以前被曹冲逼着举瓷瓶扎马步时,所站的方位总是正对着那口井。
它有什么古怪不成?
说起来,很早以前,有一次袁媛想在那井里打水,却被曹冲叫停,强迫她去更远处取水。当时她以为曹冲没事找事,故意为难她,现在想来,背后竟有她不知道的缘故不成?
李嬷嬷喉咙里滚出几声难听的干笑,压低声音道:“常言道‘生魂养井’,那口井里,可是葬送过四个婢女的性命呢!府里的老人们都知道,水井最爱雷雨天。惊蛰的雷声一响,那井便张开血盆大口,把在沉底的淤泥里埋着的珠儿串儿,连着泡胀的皮肉,半截的绣鞋,一股脑儿拌着脏兮兮的污水泡浮上来,那味道——”
呃……袁媛想吐了。
李嬷嬷尤嫌不足,画风一转说回正题,拖着哭腔控诉:“贱婢服侍夫人大半辈子,临了连个孙儿都保不住,夫人好狠的心呐!”
是挺惨的。
李嬷嬷固然有卖惨博取同情的小心思,但把好端端一个学龄儿童送去挨刀,袁媛也于心不忍。
好在末世即将来临,只要再抗几天,丧尸横行,天下大乱,环夫人便没空管李嬷嬷的孙子了。
袁媛满怀希冀地问:“夫人准备什么时候把你孙子送出去?”
“明日!”李嬷嬷额角青筋直跳,巴掌肉不受控制地踌躇,仿佛被逼入绝境的兽,面目狰狞,“夫人说,九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初三出山,小娃娃没了子孙根,便能出山当大官了。”
曹冲:我阿母让袁媛扎马步时正对水井,是为了在物理攻击上叠加上精神攻击,没想到她傻人有傻福,竟然完全精神免疫。
袁媛(无辜眼):这哪个现代人能想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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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