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霜降下来的时候,玫瑰园进入了休眠期。南安达带着席赞瑕整理冷库,架子上摆满密封的玻璃罐,每个标签上都写着日期和花种名称。
"这些是母本。"南安达的手指掠过那些罐子,"零下四十度冻干,能保存二十年。"
席赞瑕呵出的白气在冷库里盘旋。他的目光突然停在角落的罐子上——标签写着"2008.4.12",里面却不是花种,而是一块叠得方正的蓝白布料,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
"这是......"
南安达没说话,只是取下罐子拧开。密封圈发出轻微的嘶鸣,像是打开了一段尘封的往事。那块校服布料被取出来时,席赞瑕闻到了铁锈混着沙尘的气味。
"当时你流血了。"南安达展开布料,右袖口有一片干涸的血迹,"沙粒嵌在伤口里,我用了半壶矿泉水才冲干净。"
席赞瑕摸了摸自己右腕内侧的疤。那个春游的早晨,他在岩壁上刮伤的痕迹,原来早就被人记住了形状。
冷库的照明灯忽然闪烁起来。南安达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指向血迹旁一道奇怪的纹路——那是被血浸透又干涸后,布料纤维形成的特殊纹路,像一朵绽放的玫瑰。
"知道为什么'戈壁红'长势最好吗?"南安达把布料对着灯光,"当年包扎时没注意,血渗进了土壤。"
他们蹲在冷库角落,像两个考古学家拼凑着时光的碎片。席赞瑕发现布料背面还粘着几粒干瘪的种子,正是现在园里那株老玫瑰的原始种。
"植物有记忆。"南安达的声音在低温里显得格外清晰,"它们记得是谁让生命延续。"
第二天清晨,席赞瑕在工具棚找到了南安达。对方正用砂纸打磨一块木牌,地上散落着刻刀和铅笔图样。
"给'戈壁红'做个新标牌。"南安达头也不抬,"原来的被虫蛀了。"
席赞瑕蹲下来看他刻字。刀尖在木纹上游走,刻出"2008.4.12"这个日期时,南安达的力道突然重了几分,木屑簌簌落下。
"你父亲......"席赞瑕斟酌着词句,"也种玫瑰吗?"
南安达的刻刀停住了。他转身从工具箱底层取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几粒发黑的种子和一张卷烟纸,纸上用炭笔画着简陋的玫瑰素描。
"他只会画,不会种。"南安达摩挲着那些早已失去活性的种子,"这些是他从新疆带回来的,说等退休了要种满院子。"
席赞瑕想起纪念册上那个被铅笔补充的名字。他摸出手机,翻拍下那张素描,照片角落恰好拍到铁盒内侧——用指甲刻出的"南振山"三个字已经氧化发黑。
中午他们用旧报纸包着冻梨吃。席赞瑕咬破冰凉的果肉时,突然发现垫桌子的正是2008年那份《G省日报》。在报道沙尘暴的版面下方,有则小小的讣告:"向导南振山追悼会将于......"
南安达抽走了报纸,动作很轻却不容拒绝:"该去给玫瑰缠防寒布了。"
暮色降临时,他们站在那株"戈壁红"前缠最后一圈麻布。席赞瑕突然抓住南安达的手腕,把对方掌心贴在自己右腕的疤痕上。
"现在它记得两个人了。"他说。
南安达的掌心有厚厚的茧,温暖干燥,像一块被阳光晒透的戈壁石。他反手握住席赞瑕的手指,两人的疤痕叠在一起,在渐暗的天光里像某种古老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