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赞瑕回到柳河县的老家时,正值深秋。院子里那棵老沙枣树落了一地果子,踩上去咯吱作响。母亲见他翻箱倒柜,从阁楼拖出蒙尘的中学纪念册,忍不住念叨:"怎么突然想起找这个?"
"想起点旧事。"他拍了拍册子上的灰。
泛黄的塑封封面下,2008届毕业合影里,少年们的笑容被时光漂得发白。席赞瑕翻到春游那页,照片边角已经卷曲——戈壁滩上,全班排成歪扭的一排,背景是尚未起风的晴朗天空。
他的指尖停在照片边缘。
放大镜下,远处沙丘的轮廓逐渐清晰:几个模糊的黑点排成一线,最前方的影子脖颈低垂,是骆驼的剪影。而领头骆驼的颈间,隐约可见一个铃铛的轮廓。
席赞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着南安达的锈铃铛拍了张特写。当他把两张图在电脑上重叠时,铃铛下缘的缺口完全吻合。
窗外的沙枣树沙沙作响。他继续往后翻,在纪念册最后一页的夹层里,摸到一片硬物——半个贝壳,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圆润。
和南安达2008年沙瓶里的那片一模一样。
玫瑰园里,南安达正在准备越冬的工序。席赞瑕蹲在暖棚里帮他分装营养土,突然开口:"你记得当年那支驼队的事吗?"
南安达的手顿了顿,铲子插进土里:"怎么突然问这个?"
席赞瑕掏出手机,调出那张对比图。南安达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转身走向仓库。
他从最底层的木箱里取出个铁盒,掀开时发出生涩的吱呀声。里面躺着半张泛黄的报纸剪报——《2008年G省特大沙尘暴受灾统计》,边缘处粘着片贝壳,和席赞瑕那块能拼成完整的一个。
"驼队是我父亲的。"南安达的声音很轻,"那天他送完最后一批学生,回头去找落单的人..."
剪报背面用铅笔写着:"铃铛带回来了,人没找到。"
暮色漫进暖棚,席赞瑕看见南安达的睫毛在夕阳里颤动。他伸手碰了碰那片贝壳,冰凉的触感像戈壁的夜露。
"你父亲...?"
"他带的七个学生都活下来了。"南安达合上铁盒,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驼铃,"后来我接手玫瑰园,发现他每救一个人,就会在沙地里埋片贝壳。"
席赞瑕突然想起什么,冲回车里取来纪念册。春游照片背面,班主任的笔迹记录着当日人数:"全班36人,返程时沙暴突至,幸得牧民相助,全员平安。"
而第37个名字,用极淡的铅笔补在旁边:南振山(向导)。
风掠过暖棚的塑料膜,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南安达的手指抚过那个名字,指腹沾上了陈年的铅灰。
"我找过当年被救的学生。"他忽然说,"你是第一个回来看玫瑰的。"
席赞瑕望向棚外,最后一抹夕阳正染红那株"戈壁红"的花瓣。十五年前包裹它的校服布料,此刻正在风里轻轻摇曳,像面小小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