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沙沙。
竹篮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分明轻闷却仿佛重锤,震得人心也跟着擂鼓。韦大力蹲在窗外尽力放缓呼吸,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心内突然一动,不知怎么的缓缓摸到窗边,顺着上头的破洞向外望去。
……又多了。
一共二十三条人影,正沿着拐角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他们的动作迟缓,举止间更是带着种诡异的僵硬笨拙,而当终于来到窗边时,三人都感到四周瞬间一冷,像是骤然跳进了冰窟一般。透过窗上的破洞,能清楚地看到那人影身上的僧袍全是一色崭新,不管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比洞外的那僧人精致了不知多少倍。
不知何时起洞外的僧人已经彻底转过身,他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虽然看不清面目,可只看那动作就能感到他的畏惧和尊敬。他跪趴在那儿,直到那沙沙的声音渐行渐远了,才终于缓缓抬起头。
就着摇曳的灯火,那张扭曲干瘪的面孔第一次清晰地展现在面前,而在看清那人脸的瞬间,韦大力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僵愣在当地。
……他认识这个人。
“苦若禅师……”他喃喃着,眼神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他?明明两年前自己离家出走之前,还曾跟着韦夫人一起去护国寺上过香。
那位曾经精壮结实,武僧一样的老主持,在上了年纪后突然老树逢春,转而关注起了外表,一把炸毛似的络腮胡于是多年苦熬成婆,骤然蜕变成了美髯。一身僧衣飘飘,配上两目眼神炯炯,乍一眼看去可以说是仙气十足,哪怕是缠着香客要供奉的样子都颇有种洒脱不羁的豪放。
韦大力从小就很喜欢他,觉得这种能站着把饭要了的魄力着实令人憧憬,连韦夫人偶尔被缠的烦了,也只会指着他笑骂一句“老无赖”,“老顽童”。
天子脚下,长安护国寺的住持,年少成名,十二岁就游历四方,人称“经师”的得道高僧……怎么可能会以这种面目,突然出现在这种邪异的地方?
韦大力一时错愕出神,竟是丝毫没有察觉贴在他背后的两个人同时静了下来,原本垂在他身侧的手更是悄悄地挪到了他的袖口,用力拽着。
“大力……大力,大力!”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压得极轻却又极急,白面男额头冷汗直冒,他不敢太大动作,只能两眼死死盯着前方。
窗外的烛火一闪而过,而当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的刹那,屋内也瞬间黑暗了下来。一片浓稠的死寂中,隐约能看到四周的轮廓:空了的烛台,长榻上的经卷,屋角的蛛丝……还有蛛丝下的那个,坐在桌前的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靛青色的长袍,配着团花密纹,样式繁琐累赘,放在他身上更是丝毫不显美观。他半趴在桌上,后背高高耸起,像是背了口大锅,而随着他的动作,衣摆微微缩起,正露出腰上双鱼形的银牌。
白面男下意识惊叫出声:“是你!冯含!”
而几乎就在他出声的同时,那人便猛然抬起头,整条脖颈以一种怪异的角度瞬间翻折过来,泛白的眼竖在面颊上,像是一条皲裂的深痕,可当“冯含”两个字一说出口,他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整个人顿时一抖,随即“啪”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韦大力的表情有些羞惭:“抱歉,是我疏忽了,没注意到屋里有人……”
白面男闻言满不在意摆了摆手:“这也不能怪你,那东西跟鬼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要不是刚才灯晃了一下,连骆修友都发现不了!”
骆丹阳缓缓抬眼看向他,眼神如同凌迟。
白面男干笑着嗖的一声转过头:“还是先看看他在写什么吧。”
他说着,两指轻轻一搓,豆大的火苗顺着食指骤然腾起,而当火光摇晃着终于照亮桌面的那一刻,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朱红的法桌上密密麻麻印满了漆黑的手印,乍一看仿佛是一场残酷的凶杀留痕,然而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印记的分布又是如此错落有致,像是一枝凌霜而开的梅花,又好像是深陷在火场中,扭曲着挣扎出的手。可令三人震惊的却不是这诡异的画面,而是这手法,这形状……正是他们在山中茅屋墙上见过对联!
白面男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一种令人作呕的不安。
韦大力也不由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声音道:“……老白,你摸一下看看。”
“啥?!凭什么!我才不……哦对,你是说那个。”白面男尴尬地抹了抹自己炸起的后脑勺,硬着头皮伸手在桌子上摸了一把。
淡淡的白光升起的刹那,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骆丹阳不动声色地伸手按上剑柄,可当白光散去时,眼前的东西却还是令他不由挑眉。
那是一卷半旧的册子,上面写着“账本”两个字。
伪装?还是说……韦大力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翻开一看,白纸黑字行行列列,竟然还真是一本账册。
大中二年四月初三,杂米七斗280文……八月,粳米七斗860文……三年二月,炭火一车600文……盐……香料……
他突然一顿,皱起眉:“账目不对。”
一般而言除了例常的香油布施外,寺庙的收入还有田产地租,以及铺面租赁的收入。而依照账面上的记录,大光音寺内有水田二十三亩,肥田十七亩,城南铺面十二间,再加上节礼供奉,佃户每月抵租的瓜果鲜菜,每年的收入大约在五万贯,就算刨去各种杂物税收修缮支出,年底也最少还有两万贯的结余。
“可你们看这里,”他点着卷尾的一行,“……腊月二十九功课礼佛,清点封箱后的银钱,只有五千三百贯。”
白面男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肯定是假账!”
韦大力摇了摇头:“不对。你看这里,‘佃户刘二进功德十贯,福报月五分,回利为本’……这是绝对的高利贷,按律抓到就要重判,可他们连这个都记上了,可见这是认定了绝不外传的东西,自认也没有假账的必要。
“而且这种情况并不是个例。从账本的第一页,也就是三十七年前开始,每年的结余就都有不小的出入。只不过不是突然出现了什么大额的支出,而是非常分散非常均匀,固定在每个月每天里。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在寺庙而是在我们那里,一般只有一个解释。”
私囤重兵。
白面男忙道:“你是说除了这些和尚以外,这寺庙里还养着一伙人,这些钱就是用在了他们身上?”
韦大力心神一动:“又或者也有可能,是养了‘一个’人?”
三人同时想到这布在山中的诡异阵法,心内不由一沉。
韦大力摇了摇头,勉强将凌乱的思绪甩在脑后,又道:“最奇怪的还是这个,你看,‘大中四年三月初二,城西丁户三索银一百贯’,四月十七,又是五十贯,三个月后,又是三十贯……短短一年内,这个丁户三就从寺庙里要走了至少两百来贯。”
要知道“佛门圣地,吃肉扒皮”,自古以来,都是往庙里送钱,还没听说过管和尚要要钱的,这个“丁户三”究竟有什么来头?
白面男表情疑惑,就见韦大力轻轻点了点最后,白纸黑字的一行小字:大中五年,正月廿三,主持嘉善提议修建舍利塔,迎御寺高僧……用银……
而后,他又伸手缓缓将册子又掀过一页,底下却是一片空白。
骆丹阳眼神瞬间一凛:“大中四年……是寺庙失火的前一年!”
白面男也想起来:“对了,之前我们在城里去过的那间铺子,别人管那大娘就是叫丁大嫂!”
丁户三,就是丁屠户,也就是那猪怪的名字。他在大中五年中醉酒死在猪圈,在那之后一个多月,舍利塔建成,而后大光音寺失火。
“还记得我们刚才在洞里看到的那五口棺材吗?最左边猪怪进去的那一口明显是最新的,如果我们所猜的不错,那他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个成为五通神的。”
可是为什么?
一方是杀生的屠户,一方是庙里的和尚,两方好像无论如何也不该扯上关系。非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
白面男脱口而出:“难道是因为那个螳螂女?”
他神秘兮兮地道:“之前骆修友不是‘听’见那和尚说她水性杨花,和半个寺庙的人都有……那个。没准儿这个丁户三也是她的姘头之一,得知自己的女人被和尚杀了,所以一时冲动上山寻仇,结果却被大和尚仗着人多势众——咔嚓。”
他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韦大力叹了口气:“先不说你这绿林豪侠一样的剧情思维,单说那个女人,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她和和尚才是正头夫妻,这世上只有丈夫一怒之下杀姘头,没听说过姘头反过来杀丈夫的。”
白面男一噎,梗着脖子犹在嘴硬:“那可说不定,没准他俩感情特别好,又或者有什么利益关系在呢!”
韦大力闻言一愣,想了想,突然道:“你们说假如——我是说假如——那女人和屠户也有私情,那么偷情的地点会在哪里?”
白面男想也不想:“那还用问,当然是在外头啦!”
韦大力摇了摇头:“不对。虽然寺庙本身敛财豪富,可底层的僧人却没多少油水。想要捞钱,一般无非是那几个职位:饭头,菜头,堂主或者更上层。”
没有人愿意戴绿帽,哪怕是再大度的男人,也绝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妻子和其他人鬼混——除非这件事对自己有利可图。
“那女人说和尚是‘库头’,也就是说这庙里的库房事物都是由他负责,这种肥差不管在哪里都是主持的心腹才能担任。从他们说话的内容,再加上女人理直气壮的态度……我猜对她来说,或许这事并不需要避人,甚至就算直接找上来也不要紧。”
她将身体当作自己的工作,而他也心安理得地从她的工作里获利,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屠户就有可能在某天经过山下时,突然心血来潮来找找自己的“旧友”,却正巧目睹了杀人的现场。
白面男恍然大悟:“所以那些钱是勒索?”
韦大力点了点头:“虽然律法并没有规定僧侣不能婚配,可在世俗眼中这到底有些伤风败俗,因此不管是狎妓花酒也好,三妻四妾也好,台面下的事绝不能摆上台面。更不用说过阵子还有御寺的人来,如果丁户三是拿住了这一点,那大光音寺的人还确实不敢做什么。”
白面男摸了摸下巴:“这倒有意思了。莫名其妙冒出来五只邪神,其中两个不光住的近还有这种渊源,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哦对了,还有那个冯含。之前说他替人诉讼,告的不也是这寺里的和尚?你该不会告诉我,搞出这个阵法的人是这寺庙的守护神吧?”
“难说。不过我有一种预感,”韦大力苦笑道,“不止是他们两个,剩下的三个邪神只怕也和这寺庙关系不浅。”
从屋内的陈设看,这里似乎曾经是某个地位颇高的和尚的卧房。内里的东西不多,可样样都称得上精致考究。
白面男不死心又随处摸了几把,可惜再没什么收获,韦大力看着他埋头在衣橱内翻箱倒柜的样子,想了一想,鬼使神差的将一件僧袍塞进怀里。
眼看着骆丹阳神色不耐,他们没敢再多耽搁,小心翼翼地从窗缝瞄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另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
长廊内静悄悄的,原本徘徊着的那些黑影此时全不见了踪迹,只从地上零星的蜡泪痕迹音乐能猜出他们的方向。
“咦?这个方向……他们怎么又回去了?”
鲜红的蜡泪像是血液,淋淋滴了一路,却是沿着长廊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舍利塔的方向。
韦大力摇了摇头,表情也有些不解,他下意识的地转头又向洞口看了一眼。
原本匍匐在地的和尚在那一行人影经过后也转过身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然而仔细观察却能发现,他的头似乎比原来低得更深了。
白面男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神情怪异,四下张望了一圈:“这地方怪得厉害。虽说只是些幻影,但身上的那股味道总让人觉得背后毛毛的,不过他们似乎不怎么聪明,也不爱动弹,不如这样,我们绕过这里,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地方——”
他说这话的时候,左手还在到处乱摸。而就在指尖从廊檐滑下的那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指尖,跟着掉了下来。
“哎?这是……麻绳?”
拇指粗的,黝黑的麻绳从头顶垂下,松松搭在面前,像是一个半满的圆环。而就在白面男出声的那一刹那,一双青白的长手猛然从他头顶垂落下来,两手一把攥住绳头,勒着他的脖子,将人瞬间吊了起来!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白面男只来得及从喉咙里挤出“喝”的一声闷声,韦大力骤然回头,就见眼前猛然射过一条白影,骆丹阳已是飞身猛冲了上去。
他的动作极快,几乎眨眼就逼到眼前,可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刹那,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铃铃的嬉笑声。
“骆少侠!”
急切的惊呼犹在耳侧,眼前便骤然腾起一片朱红。凭空烧起的大火宛如坚壁城墙,瞬间截断四面出路,灼热的温度直扑面门,仿佛能闻到睫毛烧焦的气味。
骆丹阳想也不想,当即放弃再向前,回身一步后撤,可就在下一秒,一只纤细的小手突然按上他的肩膀。
笑声紧贴着他的耳后不断响起,连汗毛都能感受到呼出的热气,一股灼烧一样的温度从他的肩头一直蔓延上后背,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缓慢起来。
飞起的火舌无声地无声的蔓延,沿着青石砖转眼舔舐上廊柱,火焰游走的地方冒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大泡,像是腐臭的泥浆,又像是……他眼神一凛,猛一挥剑扫开背后的人。
然而,就在短剑挥出的一刹那,背后的人就已轻飘飘地退开几步,盘腿坐在半空中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那是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脸上,手上,身上,满目所及的所有地方全都遍布水泡黑痂,通红的皮肤像是被炙烤过一样,不断冒出扭曲的白烟,密密麻麻的水泡不断地长出,又不断地破裂,喷溅出的毒水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气化发出嘶嘶轻响。
只是一个照面,短短一次交手,骆丹阳第一次感到了种沉重的压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小东西,是远比其他四只更危险的存在。
而同样只是一个照面,韦大力就马上认出了,他就是自己在水盆中看到的那个孩子。
“五通神……”
最后一只五通神也终于亮出真身!
孩童模样的邪神梳着一把童花头,穿着鹿皮靴,系着五福的花肚兜,模样看上去稚嫩活泼,他的腰上插着一只拨浪鼓,可鼓面却是一只完整的兔头,兔眼的地方空着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眼球带着血管掉落下来,正好成了两个鼓耳。
而随着他的动作,拨浪鼓也不断发出咚咚的轻响。他状似天真地歪着头,两眼好奇地看着韦大力,半晌却是突然伸向指向他,嘴里吐出两个字:“小鼓。”
一音既出,韦大力只觉心头骤然一凛,陡然升起的强烈预感,让他想也不想迅速后退两步。
而就在下一秒,他原本站的地方豁然裂开一个大洞,透过洞壁望去,层层叠叠的人脸尖叫着粘在四面,又随着腾腾升起的热气不断扭曲裂开,浓烈的毒气带着火焰从洞内直扑向上,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正巧避开。
“退下!”
骆丹阳长喝一声,矮身直扑竟是瞬间迎上去。他振臂一挥,右手长剑如电,直刺向那孩童的面门。然而那孩子却是不慌不忙,咯咯一笑,张口一咬,猛兽一样交错的尖牙像是铁钳一样,铿的一声正夹住剑尖。
骤然反弹回的巨力震得手臂当即一麻,骆丹阳心下一沉,面色却丝毫不改,左手刀鞘也在这时猛地一甩,正砸在孩童的脸上。
刀鞘?
韦大力猛然回头,就见金色的短剑擦着他的袖口直贯而出,如同一羽飞箭正向着白面男而去!
锵!
如同铁器碰撞的锐响,短剑被猛然弹飞,正插在门柱上,而麻绳上也当即多出一条深深的白痕。
只是一瞬间的冲力,却让那挣扎着吊在半空中的人影猛地后荡了一寸,而原本紧握着麻绳的手臂也猝不及防当即一卸力,白面男只觉脖子上猛然一松,整个人瞬间掉了下来。
“老白!”
韦大力长鞭急挥,想要将他拉至身旁,然而乍然涌入气道的空气,却让白面男下意识俯下身剧烈咳嗽了起来。他的眼前阵阵发花,意识还未清醒,待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条人影。
浓烟缭绕中,隐约能看到一件靛青色的长袍,随着他的动作,下摆微微掀起嗯,从腰以下却是空荡荡的。一双竖着的长眼穿过烟雾紧盯着他,半晌,对面的人缓缓咧开嘴,吐出的长舌如同铺曳开的地毯,随即又像分叉一样,蠕动起无数的小舌头。
状士冯含……不愧是靠舌头吃饭的。
眼看那舌尖猛然刮过,瞬间已在眼前,白面男竟然还分神想了这么一句,而就在下一秒,只听得面前人突然怒吼一声。
猛然缩回的长舌上遍布尖刺,滴下淋淋鲜血,而在他头顶,荆棘的长鞭瞬间分开无数丝缕,形成一条密布的刺网,堪堪笼住他的身前。
“还愣着干嘛?!快过来!”韦大力大吼一声,面色惨白带金。
白面男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刚才教他的“圆牢阵”,他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冷汗,忙就地一滚躲开尖刺,向着他的方向疾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回身的刹那,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极快的破空声。
带血的长舌如同一条钢鞭猛然横扫而出,眼看就要将白面男拦腰截成两段,韦大力眼神一凛,想也不想猛冲上去,手上动作飞快,眨眼间满地青砖瞬间竖起,如同道道高耸的城墙。
砰砰砰!
连着数声,砖块在碰到钢鞭的瞬间顷刻化成齑粉,可趁着这阻挡的一点时间,韦大力已然已飞身来到,一把拽住白面男的手臂,用力将他往旁边一抛的同时,自己也是猛地向后倒去。
长舌擦着他的胸前划过,甚至还不等碰到,只是刮过的劲风就已将他的前襟撕裂开来,一道黄褐色的影子顺着胸前的裂口翻飞腾出。
而就在下一秒舌头却仿佛被烫伤了一般,嗖的一声缩了回去,甚至连那书生也不由后退了两步。
“大力!”
白面男终于回过神的瞬间,便见那长舌猛地将韦大力甩倒,从他的角度看不见是否有伤口,他心里更加焦急,竟是想也不想,一把向舌头抓去。
叮!
而就在他眼看要碰到舌头的瞬间,一声熟悉的轻响骤然响彻在耳侧,抓空的手心也在这时猛地一沉,那是一种太过熟悉的触感,让白面男忍不住脑子嗡的一声,甚至没有任何想法,喉咙里就已嘶吼出声——
“阿若!开!!!”
铮——
震天的一声铮鸣伴着刺眼金光骤然迸溅而出,无数的金丝从掌心飞出,眨眼在身上形成严密的盔甲,而在金丝过处,浓烟仿佛被罡风刮过瞬间消散,青衣的书生也狼狈的后退两步,终于现出真形。
他的脖子上挂着断成两截的麻绳搭在他的脖子上,而透过被撕裂的领口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脖颈扭曲变形,一条黝黑发青的勒痕横贯整条脖颈,深可见骨。
韦大力猛然震了一下,霎时间,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想如闪电般刺穿他的脑海。
“细面,清茶……原来是这样。”他喃喃着,下一秒突然飞身上前一把抄起僧衣,而长鞭也同时猛然出手,悍然罡风瞬间扫动全场!
“骆少侠,老白,走!”他扬声高喊,“我们去后院,找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