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胭脂铺 第10章 偶遇

清晨，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

如意一家正赶着牛车走在进城的小路上，她爹娘照旧是去给城里的酒肆送卤菜，她则是去料理铺子的事儿。昨日跟章掌柜谈好后，便将自家的卤菜方子一一交了出去，今日是给酒肆送货的最后一天。

坐在牛车上的如意，怀里揣着银票，脸上却带着些怅然。

旁边儿穿着小花袄的吉祥瞅着自家姐姐那闷闷不乐的神色，蹭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阿姐，你不开心吗，是不是因为三哥要走了？”

如意闻言，扯了扯嘴角，摸摸自家小妹的头：“你三哥跟着老师去京都读书，这是好事儿……”

只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马上就要离开了，像一个雏鹰独自飞向那辽阔的天空，如意心里不免觉得有些酸涩。

“……可是京都好远啊，三哥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以后还会回来么？”吉祥有些失落，要是三哥不回来了，以后谁给她买糖画糖葫芦呢。

如意用一只手搂着她：“放心，他只是去京城的书院潜修几年，日后还要回来参加乡试的。”

“那就好……不过我听村里的大人们说，京都的屋子都是金子做的，连夜里都是亮堂堂的！”吉祥叹道，一脸憧憬，“夜里怎么会亮堂堂的呢，住在那里的是不是都是仙人呀？不过三哥那么好看，像个仙人，就应该住在天上才对！”

如意失笑：“什么仙人，你给你阿姐好好干活儿，把咱们的铺子做起来，等以后咱们店铺开到京都去，阿姐就给你买那里的糖葫芦！”

“真的吗？”吉祥睁大了双眼，满眼欣喜，“那京都的糖葫芦也是金子做的吗？”

如意：“……”

她怎么觉得她这妹妹完美继承了自己的财迷属性？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算了，去京都不知还要多久以后呢，今日进城，阿姐先给我买一串吧！”吉祥哼哼唧唧地撒起了娇。

如意无奈地应了她，又转头看了看小路两侧低矮的夯土房，估摸着还有两炷香的工夫就能进城了，便拿出怀里的荷包，清点起里面的银子来。

自家积蓄有八十多两，昨日章掌柜又给了三十两方子钱，买铺子的钱是足够了，余下的银子还需拿出一半来装修铺面，购置制妆所需的瓶瓶罐罐和各类材料，最后约莫还能剩下点儿留作家用。

把各项在心中细细清算了一遍，她终于一扫阴霾，顿觉豪情壮志在胸中——来到这里五年，自己终于能踏出这一步了！

*

这边儿如意在心里盘算着，那边儿马车也驶进了城。

爹娘照例驾着牛车送货去了，如意则带着吉祥去西街昌桂坊那边儿料理店铺事宜。

屋主倒也是个爽快人，收到了银子，立马就按流程拿了地契出来，待把一切事项办妥，已过晌午，太阳也升得老高了。

笑容满面地送走屋主，如意便细细打量起了店铺。这铺子不大，也就二十来平，原是个绸缎庄，里面还留了个柜台和不少置物用的木架，倒是十分整洁，如意扫视了一番，估摸着只需打扫一下，再添些装饰，即可开张售卖妆品，十分省事儿。

从柜台后边儿找出两张抹布，如意和吉祥姐妹俩便开始打扫起屋子来。因铺面不大，原也干净，只需扫扫地再擦拭一下桌子木架即可，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打扫完毕了。

独身站在铺子门口，如意抬头看了看高悬在空中的暖阳，只觉自己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浑身舒畅。

李皓白走到昌桂坊街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店铺前的少女微仰着一张梨花面，闭着一双杏眼，卷翘的睫毛，粉色的嘴唇微微上扬，整个人沐浴在倾泻而下的阳光中，像是一个小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空灵轻逸，摄人心魄。

他被这画面惑住了，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处，怔怔望着前方的少女，直到被一声娇俏的呼喊打断。

“三哥，你站在那儿干啥！”吉祥从屋里窜出来，疑惑地看着他。她刚刚去参观她家的店铺去了，扑棱着在屋子里到处乱窜，一会儿摸摸柜台，一会儿摸摸木架，终于消停下来，转头便看到她姐姐独自站在门口，她三哥则跟个二傻子似的立在街对面，便娇声喊了一嘴。

眼见门前立着的少女也转头朝他看了过来，李皓白面不改色地缓步向那边走去，心里却暗暗想着，今日那小丫头的糖葫芦是吃不到了。

“阿姐。”李皓白来到近前，轻声唤道。

如意看了看天，不禁疑惑：“皓白？这时辰，你怎的在此处？”

清源出了个闻名琼州的少年才俊，县令孙文清也觉面上有光，一直引以为豪，故而对李皓白十分关照。得知他要上京求学，今日一大早便派了马车来接他，说是午时将在府里设宴为他践行。

不过此时才刚过午时，看着突然出现的弟弟，如意有点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筵席这么快就结束了？

李皓白闻言笑了笑：“明日就要启程去往京都，吃完饭便先行告辞了，想着回家安排出行事宜，孙大人也并未怪罪。”

如意听罢，点了点头。想着皓白做事一向周全，便也不过问了，只道：“既如此，那今日早些归家吧，不过得先去买点儿东西才行。”

李皓白即将远行，一去就是三年，旁的倒罢了，如意打算给他置些衣物。只现下是来不及买绸缎制衣了，且她那女红，尚不及她家吉祥，便打算去坊里的成衣铺给自家弟弟买上两身现成的衣服。

“阿姐是要给我买糖葫芦吗？”吉祥抱着她姐姐的胳膊。

“糖葫芦待会儿再说，先去给你三哥买两身衣服。”如意捏了捏她的鼻子。

李皓白眼里浮现出暖意：“不用了，我衣服尚且够穿。”何况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穿，他心里默道。

“那怎么行！你那几件衣服都是前几年买的了，我看着都洗得发白了，也有些不合身，还是再去看两身罢，你姐姐今天不缺钱！”如意眨了眨眼，晃了晃手里鼓囊囊的荷包，说着，便不由分说地领着弟妹在昌桂坊的大街小巷里逛了起来。

不料刚踏进一家成衣铺，却遇见了个熟人。

成衣铺里，孙月云正站在柜台边细心地挑选着衣物，后边儿还跟着个丫鬟并一个小厮。店中掌事正站在她身边，殷勤地为她介绍着铺子里这几件用料最为名贵讲究的衣服。

只见孙月云十指纤纤，不断拿起盘子里那些男子所穿的长袍直裰等衣物递给身后的丫鬟。那丫鬟从自家小姐手中接过衣服，转身就在那小厮身上比划了起来，并不时示意给她家小姐看。

店门口的如意不禁看傻了眼。

她没看错吧？

孙月云竟会给自家小厮买衣服？

作为清源县的“小公主”，孙月云一向跟个骄傲的花孔雀般心高气傲，但她也确有那资本，谁让人家有个当县令的爹，自己生得也是花容月貌，在清源的众多闺秀中一直备受追捧。

但她向来是眼睛生在头顶上的，现在居然带着个小厮来买衣服。

如意只觉自己撞见了个大秘密，不由上下打量起了那小厮，想看看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生得倒是浓眉大眼，看着有些憨厚，但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孙月云竟喜欢这款？

身材倒是十分挺拔修长，但如意怎么觉着这个身影似是有些眼熟呢？

她不由往旁边缩了缩，侧着身躲在店门口几件挂起的袍子后面，正打算再偷偷地仔细瞅上一瞅，突然，一堵墙挡住了自己视线。

抬头一望，只见她家弟弟挡在她身前，面如冠玉，色若桃花，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对着她淡淡一笑：“阿姐在看何物？我看这家店并无甚合适的衣物，不若去其它店中看看罢。”

如意尴尬地咳了咳，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想八卦一下清源“小公主”的疑似恋情，另一边儿，孙月云却注意到了如意姐弟三人，不由眼前一亮。

只见她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轻盈浅笑，微微对着她福了一礼：“如意姐姐安好。”

如意：“？！”

她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现下还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平日里的孙月云眼高于顶，连作为清源酒楼大小姐的章玉在她跟前都没有几分脸面，人家觉得她们这些商家女浑身铜臭味儿，更不用提家里卖卤菜的如意了，现下她竟客客气气地唤自己“姐姐”？

如意不由默默看了看天，今儿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儿出来啊！

心中虽是腹诽，但面上还是吟着笑，回了一礼：“孙小姐安好。”

对方又朝她温和地笑了一笑，如意只觉更惊悚了。

紧接着，只见孙月云面色含羞，脸带红霞，香腮微红，一双美眸似是荡漾着一池春水，柔柔地看了看她弟弟，福身道：“……润之哥哥安好。”

如意：“？！”

真是撞了邪了！

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个小厮的身影，如意终于知道那股子违和的熟悉感是哪儿来的了。

孙月云竟是在给她弟弟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