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伸长,视线里几乎生得一模一样枝杈毫无规律的分布在舒亭远周围。
舒亭远依旧走着,摸着不清楚的光线从这些雪树间穿过。
白色不变的色彩本就有些视盲,再加上在雪地里走的时间长了,白色的痕迹也越来越单一,融合成一块白板。
他早就失了方向。现在凭着不回头的直觉向前摸索。
寒凛认为是他在无可奈何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愿意信仰君兮。
他觉得他自己就是他手下的一颗棋子,一只任人宰割的提线木偶傀儡。
他拼了命要把这一关系去除,也拼了命要让舒亭远顺从自己,将自己身上君兮赐予的那份赐福一并拿了去。
君兮给他的那份力量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凭自己逃出去,但还不想背负这根本不属于他的骂名,才在失魂落魄后接过这份赐福,将余下残留的门人修士一并送入黄泉。
他要获得自由,而不是刚出蛇洞又入虎穴成为下一个人新的算计工具。
也不知道他对舒亭远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自从盯上舒亭远之后,这些关于诬蔑造谣等事在他手中层出不穷。
而他似乎坚信在这种纷争下能让一个人信念崩塌。至少他就是这样,在经历了数不胜数的人和事后,他终于满眼杀戮之气,求仙问道之路再无根果。
舒亭远与他经历相同,在共情这一方面也一定沟通得来。他认为至少观念是跟他一样的,毕竟灭门这种冤人冤灾的事足以给一个经历过此经历的幸存者一份极大的心理阴影。而他也完全可以凭借着是个人想想都能明白的“报仇雪恨”的正常思维逻辑,将这份必然成功的“厚礼”转交出去。
而自己好说歹说也能算半个恩人,最起码现在也应该切断了联系在外面逍遥自在。
但舒亭远偏偏给了他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他既没刺激成疯子傻子,也没像他大呼小叫恶性循环把伤害自己冤枉辱骂自己的那群不明事理的莽夫们,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煽风点火的达官公子的舌头和眼睛给割了挖了。
不走寻常路,一身反骨。
依旧心大的跟没事人一样,在他询问他因为什么的时候他回答他。“这件事一定有前因后果,内有乾坤。我都什么还不知道,怎么私自定主去屠杀无辜的人,这样不是跟那些诬蔑我的人一样了吗?”
还真是,怎么就思维敏锐到如此清醒了呢。
寒凛不明白,因此无果而归。他觉得这个孩子快要费了。
他尝试过很多次,很多种途径和方法。但都发现他那个人的注意力跟本就不在他和他自己身上,反而是恨的他咬牙切齿,还看着舒亭远对站在面前为自己“吃苦受难”的无辜人哭成本应该打他自己哭出“稀里哗啦”的样子。
敲碎了牙吞进肚里,除了这个小孩给不了一下弄死他的痛快,他好像杀的人都要自己给赎罪一样。
直至现在,依旧走不出本想着折磨别人,倒被别人给折磨回来,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神奇路子。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对自己信念坚信不疑的大有人在,而他只不过那时没见到过这稀之甚惜的奇葩生物。
如今见了,也算是相识甚晚,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这种人也算蛮有耐心和毅力,至少在修练时不到最后一刻不叛变;在对舒亭远如一的时候不见舒亭远被接走心不死;在还愿身处深谷,在还能眨一下眼睛,吐出一个音节之时,还不忘有生还的可能。
雪真的很白,埋过了舒亭远眼前的一片雪霾。
灵域真的很冷,冻实了寒凛胸口最后一片温热。
从谷底出来的隧道很长,舒亭远猫着腰走,像是走完了一世纪般的百年时光。
寒凛语速飞快,在仅有的固现时间里将无数小段分层,只为舒亭远能多听进去些。
是的,寒凛太了解他了。
除之前的一段时光里,无疑是自己与那位大师始终无人退步的拉锯追赶战。而在那段时间里,他也只见那位大师单影人只。
他或许也是孤单。才会沦落到一间房里只有他和一个被捆绑了的自己两个人。
舒亭远真的很确信他没有招惹寒凛,他这所谓的爱恨悲怨也与自己沾不上边。
但他听也听了,绑也绑了,见也见了,死也死了,对于这次被救了,应当做什么怎么样也都清楚明白了。舒亭远便也无处推词。
白雪又盖过了一层,刮痧戈起的雪皮甫一飞落,其暖洋的光线毫无征兆的降下来。凌乱的头发和被枯枝刮花的衣裳逐渐有了些生气的颜色,而舒亭远回头看向阳光穿向的地方。
青峦自预是仙山美景,世外桃源,受此突袭后把守边关处必定严加。墨影河倘幻象结界阻隔,而在这白苍雪域,这漫眼望去如出一辙的山脊小道,也很难在峭壁之间找到萧宁婉和叶晓禁之前走过的那条路。
舒亭远觉得头疼,但也只好抵着对白雪的眩晕反应继续走。
他找不到路,自然不能再往雪里扎堆去冒险。他回奇峦,当然要在能保障自己活着的前情下。
雪白的背景图里黑色的人影在移动,他恍然看到远处灰色滚起的浓烟,那是水城与荒山间隔的一道边境驻队。
走过边境就到了水城,远离了白色的荒山就有办法活下来和重新规划回奇峦的路径了。
舒亭远心里一喜,脚步也不自觉的快了一些。
他现在联系不到萧宁婉,灵力也被消耗的可怜,也应该要小心为甚的。
寒凛在谷底遇到的那个人高深不可测,借走了灵力却还一点痕迹没留下。如果重生雪族这事真是他干的,那自己掉进深谷的结界好像就不是意外失足这一现象这种可能了。
更像是被那个人规划好的,对于自己会掉入谷底了如指掌。故意不事先在重生之术法阵投放巨人,意料到舒亭远会为保温煦自己掉进深谷。
深谷里的情况他最为清楚,而故意把他放进他的地盘让他看到寒凛……
总之,毛骨悚然。
那个人似乎对舒亭远很了解,也不知道舒亭远的下一步行动会不会在他的计划之中。
舒亭远向不远处的哨兵挥了挥手,哨兵看到接近虚脱的他后派了有小支队的兵搀扶着他过来。
好在那支哨兵并没有争战,只是驻留在边处观察雪崩异样的普通驻守兵人。
在舒亭远解释了自己只是迷路的普通平民之后,他受到了简单治疗还拥有了可以在军营短暂驻留一段时间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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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青峦山峰上。
这微黄发白的晨曦却打的不是那么适宜。
耀眼的灿光打进萧宁婉的窗内,让这位蓝发的仙君在阳光下露出他半张俊容的脸庞。
萧宁婉打开房门,看着屋外冷冷清清的院子,感觉有些别扭。
他看向舒亭远睡的那件柴房,和自己房间旁的那件偏室,悄悄的走过去把两件房的房门关好,像是怕惊扰了睡在屋内的人。
秋天以过气候。
已入冬。
常青的青峦山上也破天荒的下了层薄雪,滚落在地上不大一会儿,就融成雨水。
天已经有点微微转凉了。
薄雪与这灿阳交融,使它更结不起来了。
或许老天也在留泪吗,萧宁婉不免这般想,将自己积攒了一小功夫雪水凝成的水珠放在地上,让它失去灵力维持后融化。
白色的雪片还在下着,萧宁婉希望它们能下大点下多点,至少可以将自己身后的一株杏枝沾上雪片,维持住不消融,像在枝头盛开的一株白杏,不凋谢。
他身后还有很多的杏杈,萧宁婉希望它们都开满杏花……
可是,光太灿烂,雪片太小,还没落地便化了。
萧宁婉不厌其烦的再在手心里汇聚一颗水珠,这回他把他放到那杏杈上,让它去绽放成一朵莹蓝色冰花。
冰花一朵朵绽放,爬满了一整只枝丫……随后一整枝枝条……到一整颗杏树。
冰花消散,萧宁婉把灵力收了回去。
在驱散重生雪族那次萧宁婉受了不小的创伤,本来还很稳的灵力突然间就不稳了。
他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去耗费体力去牵引着不稳定的灵力出什么岔子。
雪族一事刚刚落下,他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找舒亭远还有确信能定那位罪的实际证据。
最好是能通过这一点把全部推出来。
玄墨山上安静无比,秦岑正转着笔杆将桌上信纸的末尾最后一字写上。
城堡很大,只可惜他不能走动。
守着大厅般的书房不动地方,漫不经心的查阅自己想要看的书籍内容,似乎并不关心到底是谁说他有嫌疑把他送到这里来的。
门外有两个侍卫一声不吭的盯着秦岑的举动。秦岑觉得心烦,把身子转过去接着找书。
书研上有颗晶蓝色冰晶并不起眼,秦岑在研磨时顺手把它收起来了。
他的宽袖袖口很广,也不知道能装多少东西进去。
秦岑朝着门那边淡淡一笑,在两名侍卫警惕的目光下,把放在自己胸前的那本书默默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