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城堡里十分清凉,白色的粉末痕迹在石砚上敲碎,洋洋洒洒的堆在桌子一角。
若要细看,像是之前舒亭远遇到过的那种白沙。
由于那操控重生之术的人短暂复活的是雪族的族人,所以雪族在那重生的那段时间里创造的东西也因为不是被重生之术牵引着锻造的缘故有幸保留了下来。
那白沙如细雪,与周围灰黑的幻境格格不入。
舒亭远之前的那份白沙已经收起,而这次袭击所残留下来的其他白沙遗骸,也被莫断垣保管封存。
这一份,是秦岑偷偷拿的。
一撮不会融化的白雪并不是太稀奇。
以秦岑来说,从莫断垣身上取走这一份白沙不难,甚至他还有办法不会让他发觉。
白沙像是感应到什么,蜷缩汇聚成一条小蛇的模样,缓慢的吐着信子,爬上秦岑伸过来的白皙手臂。
它身子很细很小,没什么攻击性。被秦岑微勾的一根食指吸引,把信子收回,张嘴要咬落在身后还没回过神的尾巴尖。
尾巴尖躲的快,白蛇的小脑袋又爬行的向他的指尖上去了。
秦岑看着它爬上自己的指尖,扭动的躯体散成粉粒凝结成一颗白色的珍珠。
“珍珠”被秦岑拿在手心,两只手指捏着在昏暗的灯光下照亮观察后重新被秦岑收回袖里。
看着秦岑还有些倦意和无聊。
秦岑把白沙收了回去,身子站起去找身后书架上的书。
这次重生之术的复活偷袭也算是与他凑巧。
重生雪族突袭其原理和之前维持的方法都与他上次布置峦横摘草大会那次有所相同。
而他是那次活动的负责人,那次他操控重生之术也是摆在明面上的手笔。与之手笔和方法相同,自己也实在是脱不开嫌疑。
但是不管脱不脱开嫌疑,他们又能关他多久呢?
他们找不到实际指正重生之术操控者就是他或与他有关的线索和证据。那以他是玄墨峰峰主的身份和要职,他也很快能收获自由。
他可不算是闲人,还有很多事情眼巴的需要他处理。
手上的书页被他纤细的手指衔住折叠,泛黄有些老旧易碎的书页让秦岑不免想到上次给萧宁婉护法看叶晓禁遗信的那一次……
思绪与已经在驻军处修整完毕离开的舒亭远记忆重合。
准备动身往水城城内走的舒亭远眼神一顿,回头望向他身后的雪峰。
舒亭远根据晨曦温煦告诉他的,去玄墨山上的欧式城堡去萧宁婉。
出于礼貌原因,他并不打算惊扰萧宁婉和秦岑办事。
事实上是不愿意萧宁婉发现他,以后对于他的活动有所警惕。
舒亭远很清楚被发现和不被发现的区别有多不相同,于是他也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把他想要做的步骤给做了。
他只是想看看,借此设了个局,以保他可以在两位峰主都不曾察觉的状态下得到他想要知晓的场景记忆线索。
这一点,他可没与萧宁婉达成共识。
城堡里没有多少弟子,大多都是城堡庞大面积的空旷。
他也没本着跟黑色过意不去,虽有些不情愿的嫌弃意味,但也得穿着与周围环境相符合的色调混在还都蒙着脸的弟子们的脚步走进去。
弟子们垂着脸,蒙着面。自然没注意到这个有一点突兀但又装的极认真的舒亭远。
舒亭远也在城堡里周转,推断出秦岑有可能带萧宁婉去书室才先他们一步在房间里布好。
回身在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出来,室内的情况都被门外的他听到。
他本就持着“我不插手,就随便看看”的态度,在门外支起一个小缝,往房间里看。
也是因为萧宁婉正聚精会神控制叶晓禁遗留的灵力,秦岑在只关注萧宁婉的举动神态,他才没被发现。
舒亭远就在外面那么看着,他看的神色凝重,眉毛紧皱,目光在萧宁婉和秦岑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着。
秦岑并没有帮萧宁婉好好护法,装模作样挥舞了两下后连动作都停止了。看萧宁婉的状况,确信来言更像是放任他自取灭亡。
见萧宁婉状况愈加危机,舒亭远没忍住自爆身形用他原本计划里布置的法阵带萧宁婉离开。
秦岑也毋庸置疑发现了他。
不过情况也没糟烂到让精心布置的舒亭远空手而归。
秦岑先他一手,舒亭远后留一手,让留在速回法阵里的回朔灵力通过秦岑的触碰把记忆传送过来。
这是舒亭远第一次直接从人下手掉转记忆场景。
而在秦岑触碰到灵力发觉到舒亭远存在时,漆黑的视角也呈现在舒亭远的眼眸里。
他的灵力催动了。
那是一个极其深暗的环境,舒亭远在几乎为零的光线环境里寻找场景人物目标。
但也因为光线原因,舒亭远没一眼看到就站在与自己两步距离的秦岑。
红光在他手指间燃起,随后被将要贴到他脸上的秦岑吓到后退了两步。
当红光变得持久,周围两丈范围内可视看见后,舒亭远才敢看向他面前的秦岑。
这大概是秦岑很久以前的记忆。至少看秦岑的身高和长相都有些矮小和稚嫩,比起秦岑现在心事重重,业务繁忙,力不从心的大龄男青年模样,面前的更像是还没有完全长开的青葱少年。
“少年”模样的秦岑在舒亭远眼里一览无余,而“他”眼中却毫无波澜甚至有些空洞的与舒亭远对视。
在观察“他”两秒无果后,舒亭远打算先看看他处身环境的情况。
这次与之前的调转记忆场景不同。舒亭远是直接接触人来调转场景的,那么这次灵力频度就会被当事人发现,灵力频率也会更不稳定些。
不计受被施术者的影响,他这次进来也是前所未有的危险了。
那“他”什么时候会把自己推出去,也不是舒亭远能够掌握的。
空气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从舒亭远脚边传来,是一具已经腐烂了一半身体的尸体。
舒亭远俯下身子去瞧,才发现这不光有一具人尸,向前向后的小道和周围都堆满了数量极多的尸群,更言说像是堆满尸体的乱葬处深坑。
抬腿一脚都有可能踩到腐尸,行动是极其不方便的,他与“秦岑”之间也横着一具尸体,“秦岑”才迟迟不见动作。
舒亭远不敢动了。
秦岑也不动,在眼神呆滞停顿一段时间后,他缓缓蹲下,摆弄起横在“他们”之间那具尸体。
血肉横飞的尸体被他打横抱起,在舒亭远手指红光的照耀下小心翼翼的跃过无数个睡在地上的人把“尸体”安置在边处的角落里。
随后舒亭远看到“他”回身板起另一具尸体,那尸体比“他”还高出半截,被费力他背起后,放置到刚刚那具尸体旁边。两具尸体坐在一起,那样子像是在相互依偎。
“秦岑”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后回身再背起第三具尸体。
“他”背的很吃力,应该是在倒弄前两具尸体时就耗费了许多。
舒亭远目视着“他”,看着“他”一具一具的将那些“人”抬起抱起,归拢边处坐成了一排。
在舒亭远惊恐的注视下,堆在小道地面上的尸体被清理,露出粘合了血液腐肉的冰面小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而路两边精心归拢的两排尸体,被“秦岑”重新整理了仪表,脸上腐烂的血痕和脓水用衣袖擦干,身上的衣服也被抚摸平整。
舒亭远侧过眼去看“他”,“秦岑”意料中的疲累狼狈。“他”俯身扶着膝盖和手臂,大口喘着气,好半天回转又蹲在另一具仍狼狈的尸体面前,帮那个面容看的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擦拭嘴角上的青污。
尸体背后靠的是抬眼看不到尽头的峭壁,两壁夹隔的小路给停放的尸体留一半,剩下的宽度还能让两个人并排通过。
“秦岑”直起身,向下一具尸体移动。
“他”对待这些尸体十分温柔,像是那些人真的就只是受伤而已,生怕自己的莽撞会弄疼他们。
光线那么黑暗,没有舒亭远这点红光都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但“他”却那么准确无误,迈过那些横七竖八的遗体,将他们码齐擦净脸上的污秽。
“他”仿佛用的不是眼睛,而是其他舒亭远并不知晓的感知。
两壁峭壁延伸,在这个疑似乱葬坑的狭道缝底,玄衣少年把“他们”安排好,并没有让他们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见“秦岑”走远,舒亭远才驱动灵力向那排尸体走去。
他不能跟被施法人离的太近,或者说是不能让被施法对象察觉到他的存在。
舒亭远走近看那些被“秦岑”擦干净的脸庞,惊骇的神情毫无征兆的流露。
一张一张,一具一具,面容熟悉到不可思议,不敢确认似曾相识,不敢相信曾在以前的那段短暂的时光无数次与他们交集。
这些人与百草阁禁地地道里的人面相吻合,是确认了是陵春阁在奇峦围剿下被无辜杀害的阁人。
舒亭远心中不可言察的一顿。
“他们”原来都是要被葬在这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