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 第60章 第60画

淡蓝色的色彩在白雪的天空里游走翻腾，与天空那一抹蓝色揉合到一起。

天空上是安静祥和，天空下是一片死海汇聚后难以平复的血流如注和激烈顽抗。

滚动的，袭卷的，扭打的，交织的，纠缠的，在雪面上那凹凸不平的白色画卷上跳跃飞舞着。悲愤的，无助的，失落的，崩溃的自由画卷中涌出，恐惧与对下秒的奢望扭曲成新的情感。

死的，活的，牺牲的，不在的，遗留的，豁开整个炽热的胸膛，刨掉冰冷凉透的尸体，融进白雪之中，不见晨曦的暖热。

风中，冰凉刺骨。雪内，如入冰窟。

当血肉如白雪一般温度，手中利刃的寒光伴着似乎救赎的冰凉，毫无顾忌的躺在白雪之间。

耳边是风声雨声，也全不在乎。

惊恐的，悲伤的，手里的利刃还在白雪之际来回跺步游走，比起无休止的凉意，弟子们还在盼望着晨曦的曙光。

耀眼夺目而温暖，是活着的弟子对身边死去同胞的承诺。

萧宁婉的双拳攻上巨人的下盘，随即蜻蜓点水般迅速跳开。

巨人体型太大，即便是动作再麻利迅速也捉不到同样反应神速的萧宁婉。

一套动作下行云流水，白色的硕大身躯里发出鲁鲁的低音，被萧宁婉完全忽略不说，还在头上踹了一脚。

这只巨人阉完全被萧宁婉给吸引住了，秦岑被孤立在一旁，不知道还打不打算上。

奔驰的雪流从雪层间拔起，巨人的数量随着时间不断增多。萧宁婉一个不即，巨人厚重的拳头就要打到他脸上。

墨色的莲花在他眼前绽放，秦岑造成的两秒钟误差，使萧宁婉躲过了巨人袭来的拳头。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萧宁婉在套他的话。

“……不，那太迟了，如果你早些发现的话。”秦岑回他。“抱歉……”

萧宁婉转头继续对抗那些已经扎成堆的巨人怪物，另一头的灵力还在寻找着。

“为什么……”

茉莉花茶香淡雅香味被雪流冲淡，散落了一半的莹蓝继续寻找重生之术的法阵。

它像是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扭动着水蛇般的纤细柔软身段快速向一个方向。啪叽一下，整个团团拍在寒光凛凛的刀面上。

它近乎呈现一个椭圆，软趴趴的掉到地面上被脚边的人给发现了。

莫断垣把它揪起来，随即一刀果断砍碎面前弄巧成拙的屏障，重生之术的法阵藏在屏障后面，灵力看到红色的法阵后，化成一道利刃划开法阵的纹路。

还正在流淌的红色粘稠液体骤然停止，黑红色的印记烙印在雪白的雪面上，像一个丑陋的巨大疤痕。

它藏匿的地方被压过一层薄雪，被特殊处理幻象成一个小雪包。

或许正因为这个雪包被幻境包裹保护着，在雪面上极不明显，所以直接打破重生之术法阵的方法才迟迟没有落实。

红色的粘稠液体渐渐褪去，空气中蔓延的血腥味慢慢平淡。

法阵已经损毁。

重生之术的供应和施展被切断。

空中飞舞的雪粒如定格般落下，边境外忽隐忽现的荧光不再闪烁。那立于雪峰之上，高耸入云的雪居罗塔，在那一刹那间，竟然安静的像个坟墓。

黑色的石体塔身，清薄的细雪薄冰，披在高塔的黑色盔甲上，似如审问庭上威严的判者，谡谡阵势。

云层之上，是超出峰顶的高度。

而云层之下，星星点点的人影绘成细线。

牵动着无数个黑影，如星罗棋布，璀璨耀眼，在白色有些斑驳陆离的画布之上，星光闪烁，还呈现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下一秒，那些不知从何而生的庞然大物化成白粉，在巨人准备挥出拳头打向萧宁婉的那一刻，他的动作一滞，雪白的身躯从上到下化成雪片，擎风而去。

狼藉的雪面上星星点点的白色身影在逐渐消散，它们进攻的姿态停顿了，身体散成雪花在雪地之间飞舞着，雪片散落，很快消融在白雪之际。

方圆几千里的地域，不计其数的雪族敌人。

在那一刻起，如出云烟，风消云散。

似是从未拥有过的鼎盛浩荡，在惊涛骇浪之后降为最冰冷的死寂。

暖色的夕阳在天边处摇摇欲坠，烧红的火色抹不上雪崖处的高冷之地。

黎明。

沙砾刮过雪面，月影下看不清晰的薄冰。深入一天中最黑暗的那段时刻，低于零度下凝结成更高的制冷点。

安静在此处尚存，冰晶在雪地处荡漾。

不见任何事物的黑暗，蒙上单薄神秘长袍，不知何处，不知何意，不知何追求。

雪居罗塔还在山尖上闪烁着蔚蓝色的光芒，煦日东升的日出东方还在酝酿。

白色的痕迹渐渐近了，藏与天边之处，只留下一条小小的缝隙。缝隙的白光隐隐的闪动着，携带着白缝边处隐隐变幻色彩的天空。在黑色的缎带下，渐渐升起一片有些泛红的小片领域，整个天空如同巨大的调和剂，倒扣出瑰美的粉红色光辉。

天亮了。

撕裂的白光缝隙被无限放大，很快就将整片天空同化。

莫断垣因为某人灵力的缘故找到了萧宁婉，他如释重负的声嗓沉沉道：“结束了？”

萧宁婉望着莫断垣那双明亮的眸子道：“已经在雪地又守了一天一夜，应该是不会再有后续问题了。”

莫断垣看着他：“弟子都回去了？”

萧宁婉：“还没。”

莫断垣：“死了多少人？”

萧宁婉没回答，他望着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晨曦道。“弟子安好，只一人未归。”

是了，舒亭远还没找到。

漂亮的桃花瓣眸子注视着前方，那处的晨曦照耀了萧宁婉大半的面庞，暖色的光亮隔过高挺的鼻梁，那一小半脸还藏在阴处，光色与暗面相拖，有种冷冽和柔和并生之感。时间向后延伸，渐渐的，他呢喃出轻轻的音：“他能回来。”

温和的曦光铺满了整个雪脊，滑下照射曲折出无数个光影。

而一个光影探进极深的谷底，跌跌撞撞后散成光花。

光花迸溅，散落谷底。

化成消散的千万光星，随即消失。

莫断垣看向不远处的雪居罗塔。想说又酝酿了好久。

“我牺牲了十三名弟子，都埋在白雪底下了。还是，萧师弟的弟子实力更强些。他们有保护好自己。”

萧宁婉回莫断垣：“对不起。”

莫断垣倒是有想多说几句话的意思，可是语过咽喉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淡淡一笑：“没什么，都是无法避免的事，生老病死，节哀顺变，这样也挺好。”

“要是还在纠结已经结果了的事，这么做没有意义。”

萧宁婉望着眼前那人的眸子，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问他：“知道重生之术的操控者是谁吗？”

莫断垣眼亮了两分，他应该推出许多许多的可能贴近答案的推论来证实。

他保留了他的猜测。

莫断垣问道：“哪位？”

萧宁婉的嗓音十分平稳：“我还在猜测，有没有可能是他……”

萧宁婉在猜秦岑。

秦岑踏着晨光走进他的寝室。

作为善用重生之术的人，秦岑不论是不是重生之术的操控者这事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善用幻术，是人尽皆知的事。

他被软禁了。在找到背后操控者之前他都留在这里。

白色的粉末褪去，阴影留下的面积在近最大速度消散。他被怀疑着。

白苍已经恢复正常。墨影河上的屏障被墨幽城主修复重新发挥作用。

奇峦上下平和安静如同平常。

受伤的弟子被诊治治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莫断垣听着萧宁婉的猜测，随即也在思考：“不大可能吧，这犊子用的重生之术的方法和秦岑上回操控幻境那次简直如出一辙。你觉得秦岑可以不用脑子直接把他用过的蠢法子直接照搬下来？那不是正往自己身上惹火嘛。”

“还有啊，我觉得是有人故意这么做，让秦岑故意被怀疑脱节。这样而来，这个法术最后成不成功，他都能稳赚一把。有秦岑这个众矢之的，他也极好脱身。”

他有点怀疑莫断垣在给秦岑开脱。

萧宁婉道：“那你是怎么找到重生之术法阵的。”

莫断垣：“按照秦岑那次的思路往前推之后，再加上舒亭远发现的那种白沙。我想到这次重生之术施法的对象是雪族。而雪族我小时候在看到的族谱上有些印象，也大概是运气好，直觉上感觉在某个地方有个祀坛，就找到了。”

莫断垣说的都是发心肺腑之言。相比还在地毯式搜索还没搜索出什么所以然的……萧宁婉觉得他运气真好。

萧宁婉道：“族谱？”

莫断垣就把自己原先跟桃渊相处的那个片段告诉他。

“或许现在没有了。”他道。

要论以前的那个时候，那本书是一定在的。桃渊很爱惜书，也将那件密室打扫的十分干净。

而现在，赤沫连碰都不碰那间密室，至于一个连灰都要堆成山的地方，还能找到一本沉淀了这么久时间的书了吗。

这没多大可能。

不过有这些恰恰足够了。

萧宁婉对莫断垣寒暄几句后，就各自离开了。

莫断垣还有狼狈的雪地和死去弟子的尸体要处理。

而萧宁婉，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