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印出的痕迹有深有浅的滞留着,它像一个开拓者,孤傲的身影单只而行。
或许现在只是现在。
在将来,会有更多人都走上他的路径。
像他一样,将脚印留在这里。
听过来的前辈说,这样的路径有很多,一条宽的,许多条窄的,每一条都不一样,每一条都各不相同。
并没有规划,也没有选择。你只能走上一条,从此不再回头。
当然!
这些路你都可以不走,你可以像开拓者一样,放弃所有可以捉摸猜测选择的已有答案,找到一条全新的,第一次,不知幸运和灾祸,不知投向何处何方何以多远的路,那也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绝不后退,像流淌不息的溪流一样,总有一天可以奔赴大海。
面对着星辰汪洋,潮汐潮落,暖风和尘埃,一切归于平静。他那时候才想:
自己折腾这一路是为什么。
蓝色的枝条从交错怪诞的岩缝中滋生,在恶劣的环境下渐渐抽出它的枝叶,小小的,蓝蓝的,在丑陋的石缝中,像别出一裁的花落。
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有一个人追寻一位开拓者的足迹,现在,以后,甚至更远,更遥不可及。
那星光点点的痕迹,划过天边最后一处昏暗,照亮了陨落的最后一片落处。他的痕迹,会被新雪掩盖,被被时间消磨的看不清晰,会被一次又一次的无人踏足遗忘。
而他,没有人知道他在哪,没有人在乎他的路径开拓到哪里,没有人思索他为什么要开拓这条路径。
他更像是在自取灭亡,但也因此获得了新生。
………
………
白色的雪流随着风卷动,刮过白苍山脉上无数片已经被人踏足的的雪面。红色和灰色的痕迹没有完全消散,它们随着风卷起,被它们燃上颜色的红色雪粒和灰色雪粒与雪白混合在一起。
随着风聚集,像一条长长的蛟的尾巴。蜿蜒绵亘,向远伸去,跨越过无数个雪丘,拾起无数颗雪沙,平复着雪面上无数战斗后遗留下来的凹陷,探到一条断连横跨过白苍边界处的极深深渠。
沟壑之间,是一条深渊雪谷。
它们离的不远,遗留的破碎的巨大丑陋疤痕还在雪地的角落里龇牙咧嘴的怪笑,它没有声音,却让人感到胆颤;而距离它十里地的方向,白色的薄沙被风掀开,幽邃的谷底,有着不同于地面上的寂静神秘。
巨蛟在此停留,凝望着疤痕与这里的距离。
的确,它们太近了。
如果不是落入低谷里,那个白衣少年早该发现它了。
寒风里,那个笑容可怕又模糊。
或许它该庆幸。
至少它还张狂过几日。
蓝色的藤蔓交缠着,以它的娇小身躯推开落在它身上的一颗落石。
山谷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回响,是蓝藤推开落石,石子在山谷谷道上滚动的声响。
石子终于不动了,回声在叫嚣了几声后戛然而止。
山谷寂静的像具棺材坟墓。
舒亭远扶着壁沿,在石落的声音将下去之后缓缓挣开双眼。
他觉得他快要死了。
在知道自己即将落到谷底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过自己会被摔死的如何狼狈。
脑袋里是一阵嗡鸣。
他艰难的从石岩之间拔出身躯。
右臂摔裂的疼痛袭卷上他的神经,他疼的躬下身子。
左腿处被绞裂的伤已经肉眼可见的愈合,但在这具已经在搏斗之际受过许多伤的身体上,一朝坠入深不可测的深谷已经是从鬼门关夺命的重伤了。
活着。
还没摔死。
是莫大的幸运。
至少他还知道自己还活着,所以他不愿意让自己这么狼狈。
他从地面上站起。
依旧是很痛很累呀,他就一手撑着岩壁,臂腕曲着,半个身子倚靠在石壁上揣摩自己现在的处境。
是的,他的确还活着。
但也的确是摔下来的。
舒亭远觉得头痛。
好在自身条件还算允许,在眩晕滞留了十几分钟后,他的身体总算是能听他使唤一阵了。
就好像是以前在水囚里要死要活的坚持那几个时辰,比起现在打完一架后被人从高空处推下摔出个人字坑,很难对比出来到底哪一个会先死。
他胸膛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萧宁婉。
他的脸被谷边的坚岩划破了,一小半脸血淋淋的,从颊骨淌到下巴。
或许现在已经风干结痂,但那一小部分脸还是瞧的有些许骇人的感觉。
他缓缓从地上拾起一颗比较圆润的石块,上面还沾上一大块血渍。
那血渍是舒亭远的。他的脸最后磕在这颗石头上,毁了花容。
舒亭远拿这个石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摔下来的时候脸蛋这边有点硌得慌。
如果这颗石头压到的是偏偏向上的眼眶和太阳穴,那么他就是单眼肿胀失明,或者直接可以去奈何桥领孟婆汤。
如果那颗石头稍微粗糙和锋利一点,他那边脸的血肉可能情况更糟糕些,或者整个脸庞的血肉被戳透。舌尖可以舔到外面的皮肉。
要是没有那颗石头呢?
那么嗑到的一定是脑袋而不是脸了。
正所谓大难不死。舒亭远有些感激这颗无名的石头。
手里的石头被他用力的攥了攥,随后顺着谷深的方向向里一抛,石子从手里抛出一条弧线。
叮叮当当的响声从谷那边传出来。
不错,手臂还能用上劲。
一会儿他就可以尝试能不能直接爬上去了。
舒亭远不清楚外面是什么状况,严格来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不允许他再去探索什么未知的领域了。
他在上面的时候已经找到了重生之术法阵的位置,而相比这个来说,后者比前者更重要,更紧张解决。
更何况他已经活了,就更没有必要有事没事去作死。
舒亭远望着身边抖栗的岩峭,寻找计算着每一个飞跃落脚,可以攀岩的位置。计算着哪里可以抓,牢不牢固,风向,灵力使用是否充裕。
嗯,值得一试。
舒亭远纵身一跃,脚下的蹬石被他踩的飞快,手掌利落的握岩放松,从壁峭间翻转过身子窜上更高处的落脚点。
他的身子灵活又轻快,更像只健步如飞的山雀,会飞,而且轻松。
距离被他无尽拔高,手腕的力量被他用的恰到好处,似是两个弹簧,把力量把握在平稳和节省的范畴之内。
手边忽隐忽现的末鞘配合着他,在实在无处落脚处给他一个暂时垫脚的跳台,让他无险的凌驾在峭壁之间。
舒亭远抬头预估着自己向上攀岩的距离,随即一刀划开,将末鞘的利刃插进壁峭的岩石缝里,整副身子悬空贴在壁峭边缘,想着上空雾蒙蒙的距离还有多远。
末鞘被他从缝隙中抽出,随即腰间用力将舒亭远荡到下了个攀援点。
舒亭远望着上空,又看了下脚下。
他现在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情况。
他看不到上空有多远的距离,也探不到自己离谷底有多深。
论现在,以舒亭远攀登的时间,以及他把握的自己的上升速度来看,他还是能估摸着算出大概的上升距离的。
但是舒亭远觉得即便是自己去计算了,也没什么用。
上面的距离他无法推算。
这像一层层云雾迷层。在突破云层之前上了道锁,使人不能窥探到门锁后面的内容,而当这个云层被突破了之后,新的锁又出现在眼前锁着下一层云层。
而之前攻破的那层云层,又自己聚集锁起来了。
若是没有雾蒙蒙的东西,舒亭远用肉眼就可以判断这个谷底距离地面有多深。甚至爬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他一眼就能看到谷底岩石,判断出自己到底爬了多高。
距离会影响物体大小,这不难。
但在有迷雾遮挡视线导致无法判断物体大小的情况下,很难。
更何况舒亭远心里还升起了其他的不好的预感。
末鞘的红刃在壁峭划出一道极深长的口子,舒亭远接着飞跃向上攀升。
他身子灵巧,也懂得节约不浪费。
所以至此,他攀登的这么长时间,也不觉得体力有什么大的消耗。
他就这么向上爬着,也在寻找证据证实自己的猜想。
眼力极快的寻找下一个落脚点,舒亭远把身子弹射过去。手腕用力的揽住突出的岩块,他向上一掠,白色的身影又向高窜去些距离。
他心里渐渐有些慌了。
直到一道熟悉的疤痕挂在石壁上。
红色的痕迹从这头开到那头,贯穿着一大片壁峭的面积。红色的一头刃尾,渐渐拉长淡去,还保留着刚划上去灵力的味道。
前段时间舒亭远用末鞘在岩壁之间留下的痕迹,现在重新出现他眼前。
“………还真那个出不去啊。”
舒亭远有种自己猜对了还觉得无奈的感觉。
云雾环绕在上层和下面,舒亭远窥探不到他距离顶上和谷底的距离。
凭借着突破一层云层之后向上攀爬的壁峭形状,舒亭远觉得壁峭有些地方眼熟。
壁峭凹凸不平的岩石部位,在舒亭远攀爬一段时间后重新出现他的眼前。
甚至探查合适落脚跳板的位置也有几处重合,被踏足留下灰尘和手指抓过的痕迹。
舒亭远觉得有一种兜兜转转回到那片峭壁的感觉。觉得自己可能攀爬过这片地域。
因为四周都是岩石,舒亭远倒是怕自己记错,于是抽出末鞘在壁峭上留下明显可见的痕迹。
岩石的位置和形状有可能会记错,但有灵力标注的痕迹倒是独一无二的。
事实摆在眼前,也没什么好执辩的。
既然都已经又兜回来了,在往上爬显然没什么意义。
舒亭远手扶着壁峭边缘,随即脚尖松离凹坑处,整个身子紧贴的壁峭边上滑下去。
这应该是一个只进不出的单向法阵。和墨影河屏障不同的是,墨影河是两个单向法阵合并在一起,呈现一个半圆状的法阵区域,法阵两端外都会受到法阵影响,进的进不进去,出的走不出来。
而这里遇到的显然是进的好进去,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
云雾会影响判断力和方位,墨影河的白雾会让人折腾一番后又返回起点,而这里明显是云雾触及的范围之内形成一个闭合环状环境。
往上爬会遭受法阵影响进入循环往复。
舒亭远用手卡住一块壁岩,他下降的动作停了。
他看了眼脚下的迷雾,整个身子脱离壁峭的边缘,腾空向下掉落。
手里的末鞘快速的翻腾着,将它主人下降的速度控制在舒亭远向上攀登时差不多的速度范围。
红刃在空中飞舞,划过一道道漂亮的线条。它穿过一层云雾,舒亭远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