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夜色里像是潭水里一尾沉默的鱼,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季子池所住的酒店门口。
车门打开后先探出的是一只瘦削的手,随后,季子池瘦削的身影立在了寒风中。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微微弯下腰对着车内那片更深的昏暗斟酌着开口:“要上去...喝杯茶么?”
他的声音很轻,说的也犹豫。
车内,沈应淮深邃的眼睛被挡在阴影里,在听到季子池的邀请时里面依稀闪过一丝光亮。
他侧过脸只能看到季子池的衣服下摆,笔挺的廓形贴合在季子池的小腹,上面原本在车里沾染上的暖气估计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车内残留的季子池的气味也淡的快要闻不见了。
“好。” 沈应淮低沉的说到。
季子池住的商务套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整个房间里面有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果香,他将坐在轮椅上的沈应淮推到客厅,随后走向冰箱,“想要喝点什么?”
沈应淮注视着他的背影,缓缓道:“都行。”
季子池点点头,于是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水,因为室内的暖气温度太高,瓶壁迅速蒙上一层细密的水雾,沾湿了他的指尖。
当他走到沈应淮面前递出水瓶时,上面的水已经凝聚成水珠,缓慢的往下滑落。
沈应淮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季子池拿着水瓶的手上——细长的手指在冰水的刺激下显得有些苍白,湿漉漉的指尖泛着一丝粉红。
沈应淮的目光非常直白,从季子池的手缓缓上移至他的胸膛,像是要探究藏在正装下的季子池的每一寸肌肤。
就在季子池因为这份沉默的注视感到不耐想要收回手时,沈应淮终于动了。
他缓慢的抬起右手,却没有直接去接瓶身,而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刻意,用温热干燥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季子池冰凉湿漉的指尖。
一瞬间,冰与火的触感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那触碰短暂得如同错觉,却像是带着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季子池的指尖倏地往上窜,击中了他心脏某处隐秘的角落。
这令季子池的呼吸一滞,握着水瓶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
沈应淮似乎毫无所觉,就着这个近乎覆盖住季子池整个手背的姿势,稳稳地将水瓶从季子池手中接了过去。
瓶身上的水珠因为两人的动作急速滚落,无声地砸在地毯上。
沈应淮若无其事地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带着一种成熟男性特有的性感。
季子池下意识地蜷缩起落空的手,然后坐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房间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一如他们从艺术馆到酒店的路程上,虽然并肩坐在后座,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却听不到对方嘴里吐露出任何话语。
季子池盯着地毯上繁复却冰冷的花纹,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沈应淮耳中:“沈应淮——”
季子池顿了顿,像在梳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你说过我们现在是朋友,但是...” 他看向沈应淮那双蓝色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笃定爱情不可能维持那么长的时间,就像我曾经觉得我会爱顾吾词一辈子,可是——”季子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自我怀疑,“我发现我并没有那么深情,我甚至不确定是我的问题,还是爱情都这样。”
沈应淮捏着水瓶,掌心的温度已经将瓶壁捂热,他咽了咽嗓子,用一种非常坚定的语气说道:“季子池,我骗了你,我一直爱你。”
季子池惊得瞪大双眼,但是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所以你只是害怕一开始就向我表明这一点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斩断和你的联系?”
沈应淮点点头,带着几分自嘲的说:“毕竟你对我的印象大概不会太好,对我口中的爱也同样抗拒。”
“——所以我不得不假装和你做朋友。”沈应淮低下头,用指甲抠着瓶子上的塑料包装,宽阔的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唐,语气沙哑的说:“我也真是没办法了。”
季子池忽然有些迟疑起来,沈应淮还爱着自己,这让他感觉到一种不可置信的惊叹,感叹他竟然是一个如此长情的人,也感叹真的有爱情能坚持这么久,尤其是自己还是那个被他一直爱着的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沈应淮,你究竟爱我什么?”
沈应淮抬起头,用饱含深情的双眼迎接季子池的审视,一字一句道:“全部。”
“你对我刻薄、冷漠时,我会手足无措,一刻都不想再爱你。”沈应淮的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可是当我窥见一丝能靠近你的希望时,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只能爱着你。”
“我甚至分不清我爱的是你的什么,所以,我只能说——”沈应淮操纵轮椅靠近季子池,虔诚祈求似的凝望着他的眉眼,“季子池,我爱你的全部。”
沈应淮的话让季子池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将心底最深的恐向他摊开一角,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说到:“我妈妈和季霖曾经许下过相爱一生的承诺,可是最后她背叛了季霖,季霖却用他们曾经许下的承诺逼死了她...如果我也会背叛你呢?”
“季子池——”沈应淮刻意放慢了语速,带着几分哄劝,“你妈妈会背叛季霖,肯定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出了某些问题,而我和你之间,我不会让那些问题发生的。”
季子池咬了咬下唇,直截了当的开口,“我有病,我脑子里掌控性.爱的开关已经坏掉了,我受不了任何人的诱.惑,我随时可能出轨。”
沈应淮的神色有片刻愣住,他一直以为季子池会被自己引.诱是因为自己对他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原来只是因为他生病了?
不过沈应淮很快调整过来,他微微向前倾身,让他与季子池之间的距离缩小到彼此的呼吸能交错的程度,“那我就不让任何人有诱.惑你的机会。”
沈应淮的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不过,如果你真的决定要再次抛弃我时,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我不会用过去的情感,或者道德枷锁来捆绑你。那不仅没有意义,也违背了爱的本质——爱应该是一种成全,而不是占有,不是吗?”
季子池彻底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他预想过沈应淮的各种反应,独独没有料到会是眼前这般近乎纵容的“理解”与“放手”。
“你...”季子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沈应淮的反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为坦白以后所预设的辩解和争论都失去了着力点,变得滑稽而可笑。
他甚至感到一丝莫名的委屈——他鼓足勇气坦白最不堪的一面,得到的却不是预期的沈应淮的退却,而是轻飘飘的、被允许的“自由”。
然而季子池看不到的是,沈应淮垂在轮椅另一侧扶手上的那只手,在他说出“我也会背叛你”时,指节已然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沈应淮的内心在冷笑,那被他完美压抑住的偏执和占有欲,如同暗流在冰层下汹涌奔腾。
背叛?
让季子池成功离开一次,已经是他人生中唯一、也是最大的失误,那种足以焚尽理智的痛楚,体验一次就够了。
不过如今的自己,拥有的足够的耐心、城府、和更不动声色的手段,他绝对不会让季子池的担忧成为现实。
自己也是为了季子池好,沈应淮再次暗暗地告诉自己。
沈应淮用手捧住季子池的侧脸,轻声细语的说:“相信我,好吗?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霸道不讲理的沈应淮了。”
沈应淮的掌心几乎要裹住季子初的半张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那张脸正因为沈应淮的接触而变得滚烫。
“嗯?”沈应淮的嗓音变得更加低哑,叹息般的发出一声请求似的询问。
长长的尾音发着颤的落入季子池的耳朵,让他不自觉的看向沈应淮的双眼,而沈应淮却好像是洒下了饵的猎人,正用一直满是深情的眼神凝视着他。
像是在印证季子池口中的他受不了任何人的诱惑,沈应淮直白而下.流的舔舐着自己的唇肉,留下一片泛着光的水痕。
当白色而坚硬的牙齿在柔软的唇肉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时,沈应淮察觉到了季子池的变化——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下的肌肉都开始细微的跳动。
沈应淮慢条斯理的解开扣子,将自己的羞耻展露在季子池面前。
季子池没有阻止,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沈应淮的动作,乍一眼看上去他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没有被衬衫领口藏住的半个脖颈却渐渐变得涨红。
许久后,沈应淮缓慢而艰难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然后猛地扑倒在季子池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进自己的胸膛。
他并不想在酒店和季子池发生些什么,他只是受不了季子池用那双隐忍着情.欲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就是这样的。”季子池的脸被捂在沈应淮胸膛里,声音闷声闷气的,“换做是别人刻意的引.诱我,我也会有同样的生理反应。”
“不。”沈应淮将脸埋进季子初的脖颈,深深的呼吸着他的味道,“因为引.诱你的人是我,所以你才会有反应。”
季子池还想要解释,沈应淮却用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后颈,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只知道,我爱你,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好吗?”
季子池闭着眼,他现在离沈应淮的心脏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他可以清晰的听到里面的每一次跳动都那么的有力。
一下一下的,敲打着他的心。
好吗?
“好。”季子池听到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