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一步三回头的禾子,两人就该准备睡了,病房九点得关灯。
悄悄洗漱都有些吃力,铺床摆东西之类的事更是有心无力,只能看着任平生一个人忙碌,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展开折叠床,任平生朝她晃了晃保温杯,“喝水吗,再晚点就不能喝了。”
悄悄:“现在不喝,放我床头吧,渴了我自己拿。”
“行。”任平生点头,“那我调个五点的闹钟,震动模式,怕你迷迷糊糊的,渴了拿起来就喝。”
悄悄叹气,“感觉今晚会睡得很差。”
任平生抖开被子盖在身上,“反正有需要就直接叫醒我。”
悄悄点头,“好。”
然而这个夜晚的确如她所料,难受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任平生被闹钟震醒的时候,懵懵地就踩着拖鞋去把保温杯收到自己床头边,接着倒下去又继续睡了,直到被护士早上七点查房的动静吵醒时,才看到的就是悄悄鼓囊得像贝壳里的软肉一样的眼袋。
“七点半前要将杂物都规整好。”护士是个生面孔的,说话和动作一样干脆利落,“下午一点的手术,你们待会要先去做医生开的术前检查。”
任平生刚醒,反应有些慢半拍,还没从悄悄的憔悴模样带来的震惊中走出来,就下意识点头应好,护士便也即刻转身,奔去下一间病房。
人走了,悄悄终于能开腔了。她哭丧着脸,“快点做手术吧,我感觉自己快要疼死了。”
嘴鼻脑子快,任平生连呸三声后,才意识到这是谈宇君不知何时在她身上打了印记。
她摸摸鼻子,“先洗漱吧。”
术前检查听着不多,验血、心电图、肺部CT等等等等,但加上排队的时间,也够她们忙活半天了。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每项检查的结果也都出来了。
因为医生说这不过是个微创的小手术,所以任平生并不很担心,而悄悄则是受不住疼痛,所以不仅不怕,甚至还恨不得能即刻躺上手术台,将在她体内作怪的阑尾狠狠切除。
手术一点左右开始,两点半就结束了,躺在转运床上的人看起来很虚弱。
任平生抽空给禾子发消息报平安,得到一个秒回的欢呼表情包。
病房里冷清清的,任平生低头看手机的同时,也不忘注意着悄悄的状况。
医生叮嘱过术后六小时不能吃喝,也提醒说病人晚上有可能会发烧,并且疼痛也会在那时达到峰值。
他所言不虚,悄悄两个钟后就醒了,开口第一个字就是“疼”,她脑袋里乱腾腾的,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被痛醒的。
然而痛感随着麻药的失效逐点积累,悄悄这会儿是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倒是她体内打进的二氧化碳蹿得欢快。
禾子下班后赶到医院时,被悄悄的惨状吓了一跳,忙抓着任平生确认手术是真的成功了。
“医生就说都是正常反应,也有可能是她对痛感特别敏感。”说着,任平生又安慰这俩,“明天肯定就好多了。”
她几乎整个下午一直窝在椅子上,这会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瞥了眼窗外的夕阳,“那我先去饭堂吃点东西,禾子要吃什么,我打包回来。”
“不用不用。”禾子摇头,“我来之前吃了个三明治。”
“那行。”任平生并不勉强,余光看到悄悄似乎又睡着了,说得越发轻:“你给我替个班,看一下,有事按铃叫护士就好。”
禾子又猛猛点头,眼中流露出一种小孩被大人委以重任的激动和认真,任平生关门的时候,还看到她屁股虽然粘在椅子上,但脖子伸得老长,仿佛打算一瞬不移地盯着悄悄,看得她心觉好笑。
即将落下的太阳威力不减,朱光遍地,空气中仿佛翻涌着热浪。
在冷气里呆了一天,任平生迈出住院部大楼才察觉到皮肤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这时又都融了,好像会有水顺着皮肤往下滴。
她搓了搓手臂,快步朝更偏的医院饭堂走去。
饭堂很小,拢共不过十张四人桌,却还没有坐满,因为大多数人只是匆匆而来,打包了饭菜便匆匆而去。
拣了张桌子坐下,任平生抽出一次性竹筷,两个筷子互相刮了刮,除掉可能残余的毛刺,正准备开吃,手机却又震了震,是谈宇君。
【TAM:这是我们今天的晚饭!烤羊腿!】
【TAM:你呢?你吃饭了没?】
任平生把筷子又放下,给餐盘拍了张照片,敲下字符。
【定风波:准备吃。】
【TAM:还是吃医院饭堂啊。点个外卖呗,吃点好吃的。】
任平生沉默,片刻后诚实回道:饭堂就很好吃了。
【TAM:你朋友醒了吗?她自己在病房可以?】
【定风波: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刚好有朋友来,我也能出来吃个饭。】
【TAM:那你吃吧(≧?≦)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吃好吃的!】
【定风波:好】
任平生收起手机,专心吃饭。
她一点也没亏待自己,在饭量范围内,点了三荤两素,吃得津津有味,反正哪个菜的味道都比她自己煮的要好。
吃完后,将餐盘放到回收处,她又去窗口买了两杯绿豆沙,用塑料袋装着提在手上,迎着最后的霞光往病房走去。
病房内没开灯也没人说话,静得暗得仿佛这间屋子要同晚霞一同隐入地平线下。
任平生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口往里看,见悄悄仍躺着,连手的位置都不曾挪动过,而禾子坐在旁边看手机,荧幕里变幻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戏剧里的脸谱。
想了想,她在门外先将吸管插在了绿豆沙上,才屈膝顶开房门。
听到有人进来,禾子侧过视线望来,任平生朝她点点头,又递过一杯带凉意的绿豆沙,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保持安静。
任平生走到另一边坐下,然而看了一下午手机,这会儿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再碰了,只喝着绿豆沙,侧头望着窗外。
日落在她默数到四百七十二的时候彻底结束了,逶迤的飘渺的雾一样的光终于是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但路灯车灯和建筑物窗口映出的光却是终于得到了大放异彩的机会,人造华彩在黑夜里称王称霸,从高处往外望,这个世界看起来就像一块巨大的电路板。
若放任下去,她大概可以沿着这块电路板继续搭乘到幻想的下一站,只是禾子突如其来的轻呼将她唤了回来。
“你醒啦。”她说。
病床上的人又动了动,任平生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啪”地揿下电灯开关。
屋内一下就亮堂起来,三人都不适应地微微闭了闭眼。
任平生在她床边站定,“感觉怎么样?”
“疼。晕。”悄悄的声音像棉花,虚得落不到实处,“还有点渴。”
“还有半个小时才六个钟。”任平生说,“还不能喝水。”
想到医生说或许会发烧,她便按了按墙上的呼叫铃,道:“找护士来给你测个体温吧。”
护士很快就来了,一番测量,确实是发烧了,好在温度不高,没有超过三十八度。
“这个温度暂时就不用担心是感染性发热。”护士个头小小,但说的话很让人安心,“低烧属于正常现象。”
她看了看腕内侧的表盘,“也快六个小时了,你现在有尿意吗?要排尿才行。”
见悄悄摇头,她便转过视线看向任平生和禾子,“得排尿。你们待会儿可以把床先微微摇起来,适应一下,如果能自己下床走动是最好的。”
说完,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提醒道:“只能留一个人陪护,多的人九点前得离开。”
任平生“嗯”一声,而禾子点头如捣蒜。
护士走后,任平生就让禾子早点回家休息。
禾子点头,走之前特地跟悄悄挥挥手,说明天再来看她。
任平生把床头摇起一个很小的幅度,隔一会儿又再上前摇几下,一边动作还一边留意着悄悄的神情,“伤口被压疼了就说哦。”
“嗯。”悄悄的声音听起来结实了不少,“反而觉得没有刚才刚醒的时候疼。”
等她完全坐起来时,也刚好到了术后的第六个小时,任平生便掺着她下床,一步步往厕所走。
任平生下午看了许多帖子,原以为术后排泄会很艰难,甚至都做好要买个便盆的心理准备了,但没想到现实竟顺利得让人惊喜。
把人搀到马桶上后,任平生就在对方的要求下去门外等待。
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悄悄的声音,任平生都开始担忧她别是晕在里面了,在是否直接推门间纠结着时,里头忽然传来喊声,伴随着马桶冲水的声响。
悄悄知道有很多人会在阑尾炎手术后出现排尿困难的现象,而自己不是其中一员,她有些高兴,“虽然有点痛,但还能接受。”
任平生跟着笑,“那走吧,出去喝点水。”
明明快到熄灯的时间了,可她们这间病房似乎才醒过来。
上完厕所,悄悄精神就好多了,低烧竟也没碍事。
她记着医嘱说要多动,小饮了几口水后还不想上床,自己扶着床尾的护栏,在两张床之间缓慢地来回走动。
任平生看她如此努力,便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由得她去。
“排气之后才能慢慢吃固体,希望你明天能成功排气,后天能成功出院!”任平生说,“但保险起见,明天还是喝汤吧,医院饭堂的粥都挺稠的。”
悄悄没有意见,一边走一边应好,又过了约莫十分钟,她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术后第一次运动,躺回床上。
明天竟然就是中秋节了。
节日的氛围好像真的一年比一年淡,全靠一盒美心撑住。
大家都爱吃什么月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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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悄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