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夏宜风的笑容终于再藏不住勉强,挫败感漫上心头,但她依旧紧紧抓着那点虚无缥缈的侥幸心。
“我明天傍晚的飞机,明天白天呆在酒店也无聊,以前听你说祁平的海好看,日出更好看。”她觑着任平生的脸色,“明天……明天要一起去海边看个日出吗?”
任平生定定地凝视她几秒,片刻后摇了摇头,“不了。”
“如果你要去的话,记得多穿点衣服。”她笑得真心实意又客气,“我还可以给你推荐几家好吃的店,就在祁平湾附近,看完日出顺道去吃,正好。”
夏宜风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上计程车前,夏宜风朝任平生张开双臂,“任老师,我们最后再抱一个吧。”
任平生没有拒绝。
等后视镜里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夏宜风心里的酸涩才肆意翻涌而出,刺得她几乎要落泪。
任平生知道自己拒绝的不止是一场日出,她也知道夏宜风明白这点。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
夏宜风是在摄影棚里认识任平生的。
当时任平生工作的杂志社蹭拍另一家杂志社约到的艺人,那人那阵风头正盛,虽然还是二线但派头不小,连带着他的助理们也拿鼻孔看人。
明明是拍摄前已经给艺人团队过了眼的造型方案,但当天到场后,他们却临时反口,先是说湿发造型不适合他,后又说服装太大胆了会有争议,两家杂志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别说是化妆师灯光师了,就连两个主编都脑壳疼,任平生是其中一个。
在一个主编赔笑赔得快裂开的时候,任平生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抽根烟放松一下,别在这情绪失控。
任平生仍笑着,却不谄媚,只是和和气气地商量,放权让艺人团队现场挑选他们认为可以接受的衣服配饰,杂志方当场重新进行搭配,但只一个条件,要从两家杂志社带来的备选里找,不然临时调衣服赶不及,赞助的品牌方他们也不好得罪。
那天大家拍得战战兢兢,尤其是要在艺人脸上刷粉抹色的夏宜风,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怕惹人不高兴。
好不容易进棚了,开拍没多久,任平生应他们要求点的星巴克也终于到了。
她出去拿的时候,另一家主编还气着,见到袋上的logo时狠狠翻了个白眼,嘟囔着骂个不停。
任平生看了就觉得好笑,让她收拾收拾表情,跟自己一块儿把东西拿进去。
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喝上了星巴克,但除了艺人团队那六杯,其余十杯都是任平生自己掏钱的,算是给大家一些安慰。
夏宜风一早就注意到她了,借着感谢的由头加上任平生的微信,而后面的事情在她的努力下也称得上一句水到渠成。
她原还以为她会很难追。
后来她知道这是任平生第一次谈恋爱,小高兴之余,又戳着她胸口酸溜溜问该不会是谁来追她都很容易吧。
任平生笑,拢住她戳在自己身上的手,拉到嘴边,挨个亲了亲指尖后,才说不是。
她说那天在摄影棚里大家都又急又慌,她也担心大伙工作上有什么小纰漏,又给对方借题发挥的机会,所以一直盯着,盯着盯着,就注意到了一个眼皮上贴着迷你粉色创可贴的女孩子。
任平生并不是在哄她,她依然记得夏宜风那天一身黑色阿迪,看起来像误入赛场的小球童,素面朝天,头发用抓夹拢在脑后,戴着黑口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转得滴溜溜的,什么都写在里面。
任平生想起当时的情景,语气里又染上笑意,说她当时想这姑娘可别跟艺人对视上,不然不准被人看出她心里正在骂人。
夏宜风大笑,轻捶她肩膀,说任老师看错啦,说自己很怂,都是躲在角落的时候才骂的。
任平生问可不可以不喊她任老师,听着总觉得还在上班。
但夏宜风才不管,变本加厉一连声唤她“任老师”,喊到最后倒是她自己笑得花枝乱颤,倒在任平生怀里。
任平生能怎么办呢,只能紧了紧怀里的人,什么都由着她了。
而确定关系后没多久,夏宜风撒娇,央着任平生点头,让她住进了她家里。
同居的日子有新鲜感,但不多,因为任平生是个方方面面都一致的人,无论是工作、恋爱还是日常生活里,她都有条有理、不紧不慢,甚至称得上一句刻板。
她不爱夜生活,也不爱抽烟喝酒,唯一鲜明的爱好就是吃甜食,但吃完还一定会记得漱口。
夏宜风比她小几岁,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也重很多。
她会在万圣夜拉着她cos成小丑和小丑女,在环球影城疯玩到任平生几乎要睡着,会威逼利诱她陪自己在新开的网红店门口排一小时的队,只为了成为朋友圈里最早拿到爆款的人之一,也会将她拉进自己的每一场饭局,最后醉醺醺地被她背回家。
任平生不会扫她的兴,就算再无奈也愿意跟着她跑,除了原则性问题以外,从不给她立规矩。
而她有且仅有一条原则:不容忍欺骗。
遇到不想说的事,夏宜风可以不谈,但不能撒谎,哪怕是所谓的善意谎言,都不行。
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但她不知道,平均每个人每天人撒谎的次数,最低也是两次。
只说真话在她们浓情蜜意时没什么难度,但渐渐地,就越来越难了,就像她再一次独自赴朋友的局时,面对任平生随口一句“怎么不喊我”,她却不知道怎么让“带着你有些扫兴”这句话听起来更温柔,毕竟任平生在酒桌上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坐在一边笑着看她们玩游戏聊天。
在一片喧闹中安安静静的任平生,在她心中从最初的“公主的骑士”,到最后成了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朋友打趣她给自己找了个妈。
夏宜风知道她们的调侃是善意的,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任平生管得多,甚至只是羡慕自己被对方照顾得很好,但后来再听到这句话,她心中却只有烦闷了。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分手的念头早就埋伏在心底深处了,她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辨不清原因,她自我检讨过,又想或许是任平生实在又平淡的处世观决定了她不会主动制造太多惊喜,而惊喜恰恰又是保持恋爱新鲜感的重要因素。
任平生下厨很一般,认认真真照着教程做出来的饭菜看起来也像糊弄的产物,夏宜风吃过几次后便自告奋勇成为家里的厨子,说就算自己达不到大厨级别,也还是比她强一些。
但她满打满算也没坚持到一个月,某一天起,她就再不进厨房了,哪怕开火也只是半夜煮个泡面当夜宵罢了,做饭没有她想象中有趣。
就像任平生细水长流的陪伴,久了就如同白水,喝多了嘴里都是淡的。
她的朋友们是最先嗅到味的。
有一次,朋友看着她把跳动着“任老师”三个字的屏幕翻过面去,眉毛一扬,试探着问她俩咋了,而她只是揉着脑袋不说话。
见状,朋友也猜出个七八分,只半开玩笑说任平生是难得的好恋人,她要是自己走出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夏宜风当然知道,却还是免不了在平淡中一天天中变得愈加烦躁。
在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发火后,任平生无言地在一旁收拾散落遍地的东西,而她冷静下来后,也生出懊悔和……自我厌恶。
但任平生真的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吗?
当然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枕边人态度的变化。
越来越少的消息、越加频密的独自参加的聚会,曾经把六一儿童节都歪曲成绝佳约会节日的人,却在刚过去的七夕日不声不响,桩桩件件都是沉默的警报。
在悬顶之剑下的每一秒都让人忐忑心惊,容易使人生出一种是自己做错事所以合该忍气吞声的错觉。
但任平生显然不是能自我安慰“一切都好”然后眼盲耳聋地继续过日子的人,她试着跟夏宜风沟通,然而对方也同样明显地在躲避她。
不清创消毒,脓包只会越长越大。
那晚,任平生将被夏宜风扫落在地的东西一一归位后,开口:“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夏宜风眼皮一颤,下意识想含混回句“没什么”,但她很快将话咽回肚中,因为这是一句敷衍的谎言,更因为她意识到当下是个不错的机会。
她说了分手。
任平生只问了三个问题。
“是有别人了吗?”
“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真的不能再走下去了吗?”
对于第一个问题,夏宜风干脆利落地否认;面对第二个问题,她也摇头,说任平生其实哪里都做得很好,从头到尾都很好很好;而轮到第三个问题时,她沉默半晌才说她不想继续下去了。
所以其实有没有第三个人或者任平生改不改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绳子另一端的人松了手。
老一辈人说过日子就是缝缝补补,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感情缝缝补补也能熬到白头,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但任平生有自己的尊严,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卑微求全。
任平生情绪最外露的时候,也就是从卫生间出来的那一刻。
她洗澡洗了很久,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撇头避开夏宜风的动作也很狼狈。
那晚,她抱着被子去了沙发睡。
前任这东西还挺神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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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前一段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