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于还是过完了,仿佛只是屏气一瞬,整个祁平就从安静模式切换回了喧嚣热闹。
任平生家中本就不浓的年味也随着水仙花的枯败消散得无影无踪。
同样是水仙,以往外公在年前早早就买好了,算着时间,在还是花苞的时候就刻好,使得花杆姿态各异,叶子也卷曲优美,春节时一开,美得赏心悦目。
任平生在莳花弄草方面毫无天赋,去年她尝试着雕刻花苞,循着记忆中外公的样子,慢而细心,一层层削,但也不知哪步出了错,花苞伤了一半,芽也被磕掉不少,最后长出一盆畸形水仙,看得她直摇头。
今年她放弃了,只踩着点,在花市买来含苞待放的水仙,虽然没有外公料理出来的好看,但比她自己弄的还是强多了。
而天气自初十起就渐渐放晴,白天阳光遍地时,一件单衣配件稍厚的棉服都绰绰有余,更不用戴什么手套围巾。
任平生偶尔会在换衣服的时候,注意到挂在架上的红围巾,也有些遗憾,没什么机会戴上它。
而看到这条围巾,她也会想起谈宇君,她知道谈宇君早就上班了,因为开工第一天,她就跟实时播报一样在微信上叨叨个没完,放假这么久乍一下回到办公室的不习惯要说,同事春节吃胖了脸圆圆的很可爱要说,就连公司楼下的流浪猫历经一个无人投喂的春节都还在也要说。
谈宇君甚至已经摸清了任平生的作息,晓得哪个点发消息一定没有回音,哪个点发消息又比较可能得到一次秒回。
任平生倒不觉得她烦,只感觉这人的胆子,养了一个春节,显然更肥了。
有一回,谈宇君突然发来一张照片——一张纸上写了几个时间段,最下方汇总了时长,“107分钟”几个字还用红笔加粗,特别惹眼。
任平生以为她发错了人,便只回复一个问号。
谈宇君就等着她上钩呢,是以消息刚发出去,她的讯息就像躲在树桩后边的小兔子一样,立即跳出来。
【TAM:这是我今天开小差想你的时间】
【TAM:笑脸.jpg】
任平生拇指一顿,卡了壳,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半晌只摇摇头,将手机放到一旁。
她没回,谈宇君也不着急,等了一会儿就也优哉游哉地搁下手机,继续看电脑上的文件。
任平生这人吧,拧着的劲儿一旦松了,就只会一点点慢慢放开更多,谈宇君知道她现在对她还称不上包容,但只要自己不干那些死死踩住她雷点还狠狠碾上两脚的事,估计她都不会真急眼。
谈宇君要做的,就是顺杆子往上爬,指不定哪天爬着爬着,就给她爬到心里去了。
唯一让她不满意的,是近期公司参与了联名活动项目,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可以预见的忙碌,谈宇君只能在网上打打嘴炮,偏偏任平生又是永远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的人,所以进展有些过于缓慢了。
也如她所料,整个三月过去了,她也没找着机会见任平生一面,以至于项目到了尾声,她去商场视察物料落地情况,却意外撞见任平生跟一个女人有说有笑地一块吃饭,还没有用公筷时,她气得几乎要掀桌,想自己就忙一段时间,怎么家好像要被偷了。
隔着玻璃,她木着脸掏出手机,给任平生发去三个字:往左看。
手机震动,任平生说话间顺手点开屏幕,并在看清消息的下一秒顺着文字向左扭头。
窗外,谈宇君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地朝她招了招手。
任平生一愣,而她对面的夏宜风也沿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撞进谈宇君的眼里,随即跟着一顿。
她的目光在任平生和谈宇君之间来回摆动,若有所思,最后忽地一笑。
“任老师,你认识啊?”
任平生跟谈宇君的关系尚不明朗,但她跟夏宜风的关系却是明明白。
她们谈过一场两年的恋爱,互为对方前女友。
当时任平生还在京城,分手后,她也回到祁平长居,那之后,她们就再没有见过了。
这次,夏宜风是来祁平出差的,三四月交接的那个周末,这儿有一场时装周。
接到这活的下一秒,她就给任平生发消息,说自己月末要来祁平,问等她工作结束后,任平生肯不肯赏脸一起吃个饭。
虽然是前任关系,但两人也算和平分手,任平生没怎么纠结就同意了,还笑说来到她主场,她终于能做一回东道主了。
夏宜风是化妆师,隔几年再见,她的技艺看起来精进不少。
从前最爱中古风的人,现在穿得非常清爽,让任平生想起《重启人生》里的安藤樱。
但她俩见面后,她的第一句话,却是说任平生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下一刻,夏宜风伸手撩了撩她侧边的白发,惊讶道:“这真的是白头发啊,我以为你之前跟我开玩笑呢。”
“华发早生,”任平生笑,“但白一绺好过白一片。”
“我还以为是受了什么打击呢。”夏宜风随口说笑。
然而她其实恰好猜中了真相。
任平生的外婆骤然病逝后,身子向来硬朗的外公也仿佛一夜枯败,很快随爱人而去。
老人以前说过,身后事一切从简,但对于亲人而言,还是很难。
那段时日是怎么撑着将二老的葬礼办好的,任平生都记不起来了,只有一缕忽然白了的发,还记录着当时的痛苦。
她本人对这绺乍白的发丝没什么感觉,倒是一直跟着忙前忙后的朋友惊讶得说不出话,也因此更担心她。
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从墓园走出来,任平生拦下一辆出租车,刚上车人还没坐稳,她就晕倒了,吓得司机猛踩油门,一边往医院狂飙,一边不住念叨她可千万不要死在他车上。
回忆到这,任平生收回思绪,抬眼望向夏宜风,问:“你现在不遮脸上的疤了?”
夏宜风“嗯”一声,抬手摸了摸左眼皮,那上边有道一厘米长的疤,被岁月磨成很浅的白色。
以前她很在意这道瑕疵,总会刻意用粉扑盖住,但恋爱时,任平生老夸她,说这道疤痕让她看起来格外俏,很有风情,听多了,她也渐渐觉得这是别出心裁的一笔。
恋爱两年,分手四年,两人在回忆中穿插各自的生活,话总聊不完,气氛也很融洽。
说着说着,夏宜风咬了咬唇,不经意似的问:“现在……有情况吗?”
但这话放在她俩之间,听起来有些突兀。
任平生撩起眼皮望去,眼神平和,却还是让夏宜风有些受不住,仿佛什么心思都无处遁形,于是捧起水杯佯装喝水,好定定心神。
收回视线,任平生才道:“没有。”
夏宜风一口气还没松下来,正想接话,就被人突然截断了。
而来者的眼神也让她警铃大作。
若是谈宇君知道任平生跟这人的关系,大概会气得炸毛,但她一无所知,因此还算冷静地走到两人跟前。
“任平生,吃饭呢?”她弯起眉眼,转头看向未知者,“你不介绍一下?”
她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任平生有些头疼,但体面人不会让话题掉在地上。
“这位是夏宜风,”她笑笑,又道:“这位是谈宇君。”
一人一句,水端得很平,但谈宇君还是不高兴,可她仍礼貌地伸手,“幸会幸会。”
夏宜风没起身,坐着回握她的手,“幸会。”完了扭头又看向对面人,“任老师还有这么漂亮的”
谈宇君微微眯眼,肚子里一堆话,但刚张嘴,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心里已经在骂人了,但现在是工作时间,哪个电话都不能漏接,于是咽下未言之语,掏出手机摁下接通键。
电话那头的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谈宇君蹙眉,挂断电话后,扭脸换上笑容。
“我这边还有工作。”她的目光从夏宜风挪到任平生身上,一字一顿,“你们慢慢吃。”
说完,摆摆手,人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没给任平生说话的机会。
任平生仿佛能看到她身上炸起的毛,没忍住笑了笑,那笑容一瞬即逝,但还是被一直留意着她的夏宜风捕捉到了。
夏宜风垂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她心里藏着话,是无论如何都想说出来的。
任平生的视线回落到她身上时,她已经收拾好表情,尽可能自然地问道:“这你朋友啊?”
“嗯。”
夏宜风急着想找回被打断前的话茬,脑子一抽,张嘴就说:“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她说完才觉得这话也不大对味,忙又开口:“就说嘛,你才说自己没情况,总不会是骗我的。”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你就不好奇我什么情况?”
任平生没有驳她面子,却也只道:“你想说就说。”
那么多句可以无限遐想的回答里,对方给出了最中规中矩的一句,夏宜风有些失落,但面上不显。
她潇洒道:“我也没情况。”
任平生笑笑,没有接话。
夏宜风另起话题,“你接下来就一直留在祁平了?不打算再去时尚产业发达些的地方闯闯?”
“不去了。”任平生摇头,笑,“我家在这,留在这挺好的。”
“这样啊……”夏宜风眨眨眼,突然道:“那你觉得我来这边搞事业怎么样?”
“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任平生客观道:“就算要离开京城,也是沪市更合适。”
夏宜风眯眼,开玩笑一般说:“不会是你不欢迎我吧。”
任平生扬眉,“祁平欢迎每一个打工人。”
哈哈其实我正在电影院
黑暗中想起自己今天得发一章,跑到门外赶紧操作,再跑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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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夏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