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盈盈来得很快,进门的时候,谈宇君还坐在地上,没哭,但眼圈红红的,很可怜。
见状,她叹气,包都没放就问:“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她给我送礼物了,”谈宇君下巴往边上抬了抬。“香水,她常用的那款。”
“靠北,”钱盈盈没忍住爆粗,“这人真是贱啊。”
作为她俩这段关系的唯一知情者,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你怎么就看上她了?”
谈宇君低下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是啊,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栽在她身上了。
在遇到于映浓之前,她没想过要跟谁在一起,因此也没想过自己或许还喜欢女生。
从小到大,围着她转的几乎都是男生,像蜜蜂一样,赶走一波,没一会儿又围上一圈。
她一个也没应下过,只是像遛狗一样遛他们,觉得无趣了就再不搭理,反正自己不主动不负责,有什么也赖不到她身上。
中学时候那些都算过家家,撑破了天也就是刻意在她班外面溜达好几回,放学时又笼着一群兄弟在校道上弄出夸张刻意的笑闹声。
上大学以后,种类就更多了,有纯良阳光的,每天早上给她送早餐占座,也有成熟自持的,时刻关注她学习实习上的事,钻着合适的时候就出来传授经验。
但在她看来,那些男人的心思明晃得宛如透明,不晓得什么叫含蓄,即便嘴上克己复礼,眼神也总会出卖他们。
她像玩游戏一样,看世界上演技最拙劣的人群在自己面前像猴一样蹦跳。
不过想也知道,她在同性中人缘不算好,只是她不在乎,念书是为了考试,段考月考中考高考,哪场都是过独木桥,那既然是单打独斗,最终看的也只有成绩。
可谈宇君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也有一天会叫雁啄了眼。
以前把男人当狗玩,后来才明白自己只是没有遇到道行高的,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训成狗了。
时隔太久,谈宇君早忘了那天晚上非要送自己到宿舍楼下的男生姓甚名谁又长什么样,只记得在宿舍楼后边空地那,对方鼓起勇气跟她告白时,她见到了于映浓。
那片没灯,天黑下来,谁都没看到靠边的树旁倚着个人。
男生大概是很紧张的,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长串后,谈宇君才很惊讶似地先道歉后婉拒,末了派张好人卡,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等人走远了,她才淡了笑意,不甚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啧声惹来旁人一声轻笑,谈宇君转身的动作一顿,往右瞥望,才发现一直有个观众在看戏。
观众的名字是于映浓。
于映浓见她朝自己看来,只笑笑,低头将嘴边的烟点燃后,才抬眼跟她对望,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谈宇君注意到,她的脚边已经堆了四五个烟蒂。
那其实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两人同专业,于映浓大她一级,她曾在老师的课上见过来做助手的她。
但那天晚上,那么戏剧的氛围下,却是谈宇君最认真观察她的时刻,并且极其怪异地,陷入了一见倾心的戏码。
追于映浓这事,谈宇君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那晚对视间,彼此都读出了点味道,而当事人也无意拒绝。
多神奇,一直把别人当玩物的人,忽然就收了心,只一门心思扑在于映浓身上。
用钱盈盈的话说,跟中了邪似的。
谈宇君这邪一中就是好多年,从大三开始,因为对方一句“我在朗艺等你”,校招时别的大厂都不看,就死认这一家,高高兴兴进了公司,却又被于映浓要求不能公开两人关系,她气过恼过最后也还是服从了,以对方的想法为先,甘愿居于地下情人的位置,尽管她自己并不认为于映浓口中的世俗偏见是什么问题。
钱盈盈也曾问她图她什么,但谈宇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或许是于映浓冷冷清清又刁刁的感觉很抓人心,又或许是她年长自己几岁,因此说什么好像都带几分道理,又或许只是一见钟情这种事是绕开理智直达感性的,所以蛮横得荒唐。
谈宇君跟于映浓是同一个部门的人,分属于不同小组,又都成了组长,明面上只是关系普通的竞争对手,所以没有人知道,谈组长经常会在周五晚上,去于组长家,厮混一整个周末。
为了避开所有被撞见的可能,谈宇君甚至遵循于映浓的要求,从不在小区门口下车,而是打车直接到地下车库,再从电梯上去。
总之,这桩桩件件看得钱盈盈想掰开她脑子瞧瞧里面是不是进了水,但老友甘之如饴,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希望于映浓对得起谈宇君的一腔情谊。
只是往往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于映浓是在一个很寻常的早晨告诉谈宇君自己要结婚的消息的。
结婚对象是公司老板的儿子,郭沛霖,一个去年年末才从国外回来的高材生,而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年会。
半张薄被搭在身上,空调也不是很低,但谈宇君看着于映浓嘴角的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浮起了一层鸡皮。
她甚至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但于映浓显然没有给她做梦的机会。
“婚礼在国庆,同事们应该都会被邀请,你去吗?”她的目光落在谈宇君脸上,还是那样淡然,好像问的不过是今晚的一顿饭。
谈宇君唇瓣翕动,却什么都问不出来,脑袋一片空白,就连指责的话都想不起来。
无论是追问她是什么时候跟郭沛霖搭上的,还是问她一个同性恋怎么结婚,听起来都像是嘲的,笑的是谈宇君自己。
整整半年,她一点没察觉。
半晌,她艰涩开口:“那我呢?”
于映浓笑,“我们还是同事,是朋友啊。”
晨光从窗纱的缝隙里漏进来,落在于映浓披散的长发上,连带着那张脸上的笑意,都仿佛泛着光。
她笑得那样恬淡,就好像如果因为这件事有什么不满,那也是谈宇君小孩子脾性,不够成熟。
谈宇君声音颤抖,“你就不怕我把我们的关系爆出来?”
于映浓抬手抚上她的锁骨,动作缱绻温柔,但话语无情,“何必呢?好聚好散,还是朋友。”
谈宇君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那天是她第一次没有磨蹭到周日最后一秒才从于映浓家离开,也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从小区门走出去。
于映浓没有挽留她。
如果这是一篇以谈宇君为主角的成长主题爽文,那么她应该会干脆利落放手,最后再狠狠打负心人的脸。
只可惜她不是,她做不成大女主,做不成鱼死网破的烈女,也做不成卑微求和的缠郎。
她狠得不彻底,她的楚楚可怜也打不动于映浓的心。
她哭过闹过放过狠话,却仍卑微低贱地希望于映浓回头,甚至……是在她结婚以后,不然也不会在圣诞夜的OASIS里等到凌晨。
但于映浓多干脆啊,说不要就不要,徒留她像个笑话。
即使没几个观众,谈宇君也依旧难堪得要死。
想到这,又想到自己因为于映浓的一盒小小的香水就没出息成这样,谈宇君刚淡了红晕的眼睛又要滴出泪来。
“好了好了。”钱盈盈叹气,恐吓道:“年还没过完呢就哗哗地哭,今年指不定会变丑。”
“怎么可能,”谈宇君瓮声道,“你就编吧。”
“嗐,骗你干嘛,”钱盈盈端起一副正经的姿态,“往短了看,眼睛会肿吧,眼球红血丝会多吧,眼泪还会把皮肤冲刷得干燥吧。往长了看,皱眉撇嘴哭唧唧都有可能会加深皱纹,让嘴角下垂什么的。”
“你放屁!”谈宇君反驳,“我哪有皱纹!”
听她骂人的声都大了,钱盈盈反而放心了点,弯腰拾起那盒香水,“嗐,就这么个玩意儿,你不想要了就扔了呗,挂网上二手卖掉也行,别碍着你眼就好。”
谈宇君不说话了。
见她这样,钱盈盈还能不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吗,故而没好气道:“得,我管不着你,你别哭就行。”
说罢,她自己也嫌手里东西晦气,唰一下扔沙发上,扭头看着地上的人,“你没几天就上班了,收拾收拾心情,咱们出去玩玩?探店看电影?买衣服买首饰?”
钱盈盈豪横道:“我作陪到底。中午这顿饭我请。”
朋友费尽心思要她高兴些,谈宇君自然也识趣,糊成一团的心被钱盈盈一番话撬得松动。
她抬头,红着鼻子挂着泪,“你说的嗷。”
钱盈盈拍胸脯保证,“我说的我说的。”
谈宇君这才爬起身来,洗脸换衣服去了。
钱盈盈终于松一口气,将地上的纸皮扔垃圾桶里,又把美工刀插回笔筒里,才安安稳稳地坐到沙发上。
一扭头,见边上的香水,她又翻了个白眼,暗啐一口,把它囫囵塞到茶几底下,眼不见为净。
看《扫毒风暴》了吗各位(没话找话(⊙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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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和于映浓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