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脱一层皮才走出来的事,如今再提也只剩下云淡风轻了。
悄悄是家里第二个孩子,上头有个大她三岁的哥哥。
她从小就很乖,从念书到工作都努力认真,不需要爹妈操心费神,这点跟她哥哥很不一样。
大学毕业后,她跟男友都留在祁平,两人兢兢业业上班,一点点攒钱,想着结婚时能买间属于他们的小房子。
她爸妈知道女儿有个相恋多年的男友,也知道他们有买房的打算,她妈说到底还没结婚,金钱上不要跟男方纠缠太深,各管各的先,又说之后每个月的工资可以存些在她那,也省得年轻人没自制力花掉了。
悄悄没多想,甚至觉得挺有道理,每个月除开基础生活费,其他都打到了妈妈那。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生活趋于稳定,她跟恋人都觉着能把人生大事提上日程了。
他们寻思着买房是最大事,婚礼从简,两家人吃顿饭即可,所以结婚的想法一冒出水面,他们就开始看房子了。
两人精挑细选,翻了又看,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找到价格适中又不算太老的带学位的小区房,他俩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用作首付是刚好的。
可万事俱备,只差钱到位时,悄悄才知道自己的钱有去无回了。
她妈一开始是迟疑,说结婚和买房都是大事,劝她再好好想想,仔细挑挑,随后莫名愤怒起来,说她是不是觉得钱在她那不放心,怕她昧了才冷不丁说要立刻拿钱付首付。
到这一步,悄悄已经觉得不大对劲了,但她仍没以最坏的心思揣度自己的家人,只是耐心地表示他们已经考虑很久了,房子也定下了,不打算再拖了。
见她态度坚决,她妈妈才哑了火,随即又支支吾吾起来。
一片含糊中,“钱没了”三个字还是过于尖锐了,以至于悄悄乍听到时只以为是句玩笑,可妈妈闪躲的眼神让她的表情也逐渐凝固了,甚至有一瞬间,晕眩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追问下,她妈妈结结巴巴地扯谎,又是存折丢了,又是钱被人骗了,而她爸爸在一旁沉默。
一句句假得不能再假的谎言消耗掉悄悄所有耐性,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电话都拨出去了,她妈妈又急急忙忙抢到手里挂断,最后把心一横,才说实话——钱都挪去给儿子娶媳妇儿用了。
话音落下,悄悄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妈妈趁着她无言的罅隙为自己开脱,骂她哥一事无成,骂她嫂不近人情,彩礼一点都不肯让步,房子也要新买的,骂到最后,仿佛悄悄不体谅一个母亲的苦衷、不同情哥哥的平庸,就是不孝不悌。
但他们低估了一个“乖女孩”爆发的强度。
悄悄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并从此断了跟家里的联系,往后无论哪个亲戚来替他们当说客,都一律拉黑删除。
他们说她被大城市的物欲蒙了心,为了钱连爹妈都不要,但她自己知道,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从小到大,其实她都没感觉到什么重男轻女,她觉得自己得到的跟哥哥是一样多的,无论是托举的资源,还是爱。
她不能接受这一切都是谎言。
但无论是只写了她哥名字的房本,还是她哥在家里游手好闲好几年都没事,而她gap三个月都被妈妈明里暗里催着上班等等等等,无一不表明她是个傻子。
男友知道这事后,沉默良久,两个月后跟她分了手,听从家里的安排,和一个能跟他一起买房的女孩结了婚。
他说他年龄在这了,家里不让他再拖下去了,但她曾瞄过他的手机屏幕,他妈妈说真结婚了,她家人以后指不定要趴在他身上一块吸血的。
可她不怪他。趋利避害,人之本能。家人都能如此算计,她又怎么能要求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什么呢。
但她难过在所难免。幸好还有朋友陪着,不然,她可能还要在泥里躺很久才能爬起身来。
大概是氛围有些沉重,禾子忽道:“那鸟毛就没说要帮你去揍人吗?”
悄悄噗一声笑出来,“你怎么知道她说了这话?”
“这听起来就很鸟毛啊。”禾子也跟着笑,“你们认识得好早,真羡慕。”
悄悄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谁让我们比你大呢,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在上高中呢。”
但无论是她们之间谁和谁的相识,回想起来都只能归为一个“缘”字。
那会儿是暑假,鸟毛她们还在念大学,任平生的外公外婆跟小区里的另外几个老人家搭伴,报了个大巴团去周边城市玩。
尽管两位老人家再三强调小区里好多老人都不止一次去这个公司的旅游团了,肯定是安全的,也没有强制消费什么的,就是看看风景、锻炼锻炼身体,但任平生知道后,还是立即改了机票,飞最近的一班机回祁平,让她们给她也报个名。
那时候“跟着中老年团旅游,社恐秒变社牛”刚火起来,鸟毛闲聊中知道这事,嚷着要凑个热闹,说还能一块儿帮忙照顾老人家,任平生没指望她安静乖巧,但也由得她去。
而悄悄和男友也恰好报了同一个团,因为这是相对便宜的旅游方式,连交通工具都不需要额外买票。
可出行当天,悄悄男友那个部门负责的新游戏,上线时出了问题,他被紧急召回公司,留她一个人上了车。
老人家最是见不得孤零零落单的小可怜,七嘴八舌将她的情况聊出来后,关心和投喂一发不可收拾。
悄悄再腼腆,也扛不住众人的热情,加上她认人快,从赵奶奶钱爷爷到孙阿姨李叔叔,听过一遍就能在下一次准确地喊出他们的名字,谁看她都像看隔壁家的囡囡。
鸟毛头发橙红、耳边一溜银圈,任平生又缺点嘴甜,她俩在老人那的受欢迎程度可比不上悄悄。
但作为全车唯三的另外两个年轻人,又都是女生,鸟毛和任平生自然被老人们推到悄悄身旁,三人自此认识。
三天两夜的旅行,三人分工渐明,鸟毛给老人拍的照没人不夸,一边拍还一边充当气氛组,赞美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悄悄嘘寒问暖,情绪价值管够,就算是再啰嗦的老人,把同一件事儿讲五六遍,她还是能耐心地听着;而任平生是沉默的保安,老人上下车时搭把手,谁体力不支了,她自觉上场,该拿包拿包,该递水递水,还能随时从口袋里抽出葡萄糖和藿香正气。
回到家时,外公外婆还夸呢,悄悄自不必说,而最让他们惊讶的是平时看着不牢靠的花翎,没想到对老人家那么有耐心。
后来,每逢任平生回祁,除了从高中起就时不时上门的鸟毛,两位老人总会让她把悄悄也邀来一块儿吃饭,是以他们接连去世时,她们也哭得不能自已。
而禾子跟她们相识得晚很多,那时她大学毕业刚进公司,无偿加班的展览会谁都不想去,老油条们七推八撇地就落到了新人头上。
公司的展位在会场角落,位置不好,跟她搭档的另一个新人也不靠谱,展位还没布置好人就跑没影了。
领导在群里实时追问进度,又要看展位照片又要她拍全景图看人流量,其实工作久了就知道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第一次做任务的禾子来说,天都要塌了,一边急得眼眶红,一边手忙脚乱支桌子摆展品。
乱中易出错,她第二张桌子还没布好,第一张桌子就倒了,洒得一地狼藉,而她也没憋住哭意,蹲在地上捡东西时,眼泪吧嗒吧嗒掉。
悄悄和鸟毛原本只是在隔壁购物中心吃个下午茶,见旁边会展广场人来人往,鸟毛硬是拉着悄悄去凑热闹,这一凑,就看到蹲在旮旯角哭的禾子。
想也知道,这肯定发展成了一个乐于助人的故事。
后来,赠玫瑰的两人都对当天细节记不大清了我,被香气扑满身的禾子每每聊起这事时却震惊依旧,“你敢信,鸟毛她就直接站在我摊子前吆喝,还去其他公司展位前拐人,真的牛。”
禾子跟鸟毛她们熟了以后,才第一次见到从京城回来的任平生,尽管她相信人以群分,能跟她们做朋友的一定也是好人,可她仍会紧张,甚至脑补什么小时代友情故事。
但一见面,这些症状就消失了,说不上具体是为什么,禾子想了又想,最终归因于任平生身上那股很奇妙的正气感。
对方没有鸟毛的自来熟,也没有悄悄的温婉柔和,其实并不是个能让人很快生出亲近之意的人,只是任平生眼神明净,眉目舒朗,与人对视时,目光笔直有力还不咄咄逼人。
她又是她们四个人中最高的,肩阔胸高腰细腿长,整个人挺拔匀称,周身仿佛拢着一圈让人心定的安和。
禾子没多久就彻底撂下所有拘谨,跟着鸟毛她们喊她任生。
大概是任平生看着太过端正,如果不是她某天突然给禾子寄去一张她喜欢的歌手的签名照,她大概仍不能真的相信她在时尚杂志工作。
后来跟鸟毛说起这事时,鸟毛只笑她,说哪有什么不信的,任生这个人从不说谎的。
见她一脸疑惑好奇,鸟毛却只摆摆手,没有多言。
禾子也并不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信马由缰了,就是写着写着,写到细纲里没有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在地铁上用手机敲出来的,啊,脖子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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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财神信徒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