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回程的颠沛流离太过累人,鸟毛和悄悄元气大伤,原本说好的初五的饭局也取消了,只想在家里躺到地老天荒。
被鸽了的任平生表示理解,说干脆等禾子回来,人齐了再聚。
这个提议几乎得到全票通过,只有当事人禾子没吱声,因为她没空看手机。
今天一大早,她就爬起床打车赶回老家,好在家乡离祁平不算远,只隔着两个城市。
两家人约的是午饭,禾子回家后急冲冲地拾掇拾掇,就到时间出门了。
禾子跟男友潘齐磊是同一个镇上的人,只是不同村,神奇的是,他俩从前并不认识,倒是初入公司时在破冰会上自我介绍时才晓得对方是同乡。
恋爱谈了近四年,双方家长这时候才吃上一顿正式的饭,可以说是很慢的了,然而禾子还是有些忐忑,出门时落了手机,在包厢里等潘齐磊和她妈的时候又不小心把茶水洒在身上,只能着急忙慌地用纸巾一点点洇干,最后白衬衫上还是留了一块浅黄色的茶渍。
她已经紧张到分不清心底有没有期待,只是一味地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好补救污渍带来的不雅。
可这次见面到底还是不甚如意,以至于一桌子好菜从热乎到凉透,也没有被夹走多少。
临了了,服务员拿着账单进来,潘齐磊被他妈眼神压得死死的,半晌没有动作,最后还是禾子她爸不想被外人看笑话,才主动埋单。
同样一辆车,同样的一家三口,回程时的氛围跟来时天差地别。
季妈妈一上车就忍不住开腔了,从潘齐磊骂到潘齐磊他妈,再从禾子被浪费的大好青春骂到她瞒着他们偷偷打掉的孩子。
禾子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是蠢,但刚受过委屈的她其实也想要爸爸妈妈安慰一句,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好,可连绵不绝的斥骂只让她连哭都憋着声。
她压着泣音解释怀上孩子的时候两个人刚转正没多久,都觉得时机不对,所以才打掉的。
然而她的解释只得到妈妈更怒的一句“不自爱”,砸得她泪眼滂沱,待车子一停,她上楼背着包就匆匆跳上了回祁平的车。
但她不想踏进和潘齐磊同居的出租屋,最后哑着声给的士司机报出的是悄悄的住址。
忍了一路的哭意在见到朋友那一刹那全线崩盘,悄悄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她的嚎啕大哭震得手忙脚乱,递纸拍背轻声安慰之余,还得腾出手给另外两个老友发消息。
没头没尾的一句“禾子在我这,速来”让任平生和鸟毛摸不着头脑,但连着刷屏的惊叹号又让她们没有多问,只换上衣服便出门了。
但鸟毛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事情竟能这样糟心,所以一进门还是如往常一样大喇喇地嚷嚷:“你们最好有啥大事嗷,我刚回家又大晚上跑出来,我妈差点没给我揍一顿,要不是我亲爱的哥哥拦着,我……”
叽里咕噜说到这,换好鞋的她才注意到自己说了半天也没人搭腔,再抬头一瞧,沙发上坐着的禾子眼睛都哭成泡肿眼了,旁边的悄悄一脸无奈的望着她。
鸟毛再没心没肺也知道自己的活泼好像不太适时,认错似的吐了吐舌头,好在任平生紧接着就进门,解了她的窘境。
虽然刚刚大哭过一轮了,但等人到齐,禾子再开口,还是被哭腔卡得说不出话,只能由已经大致了解情况的悄悄在一旁代言。
尽管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但转述时也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
双方家长刚落座的时候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只是后来聊到彩礼时,气氛就逐渐古怪了。
六万六,明明是从前跟潘齐磊聊结婚这事时,他承诺过他家可以出得了的数,即使放在整个广南省也算少的,但在饭桌上,他妈妈却一副她们家在卖女儿的样子。
后面再提到车房时,他妈妈更是“谁弱谁有理”,说禾子家境好些,合该出大头,又暗讽禾子花钱大手脚,以后真结婚了,她儿子赚得比她多,怕是要辛苦,所以她们婚前多出点也是公平的。
但她口中的不把钱当钱,也不过是指禾子旅个游还要出国,放着出租屋自带的电视不用撺掇潘齐磊买好几千的投影仪,甚至做个家务也要买小两千的拖地机。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她阴阳怪气地一桩桩罗列出来,听着仿佛真是什么无可宽恕地罪证。
禾子的爸妈哪儿能干坐着听别人这么编排自家孩子,一句话语气冲了些,事态就又升级了。
可两人同乡同公司,又谈了这么多年,潘齐磊他家因此几乎吃准了禾子只能选他。
辩到最后,他妈妈就连她曾经流产的事都拿出来说。
显然季家父母是不知道这事的,乍一听连舌头都钝了,只转头惊怒地望着禾子。
但同样措手不及的也正是禾子,她没想到他连这事都告诉自己妈妈,更没想到这会成为他们判定自己“不值钱”的证据。
她顾不及回应爸妈的注视,只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与自己恋爱六年的男人,可后者躲开了她的视线。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悄悄复述到这时,禾子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留下一道道在灯下依稀反光的痕印。
悄悄是她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也一直像姐姐一样善解人意,从张口到言毕,她都一直搂着禾子,这会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忍住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
鸟毛一向口无遮拦,现下也难得沉默着,也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任平生则去厨房里,找杯子给她泡了杯桂花蜜。
温暖的怀抱、安慰的抚触和温热的蜜水,让禾子慢慢回过神来。
瞧着她的眼神逐渐清明,大家才敢开口,“接下来什么打算?”
禾子顿了顿,垂下眼,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法一下狠心断掉多年情分。
悄悄算是过来人,轻叹后道:“算了算了,今天折腾一天你也累了,什么都明天再说吧。”
“今天就在我这住下吧,”她揉揉禾子丧气的脑袋,转头看向鸟毛二人,“你俩要是愿意打地铺或者做厅长,也能睡得下。”
“我倒是想,”鸟毛连连摆手,“但要是今天夜不归宿,我妈一定会削了我。”
任平生也跟着道:“我回家睡床,明天再约,听你们安排。”
没什么好挽留的,悄悄只点头。
临走前,任平生忽又扭头,认真道:“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哦。”
“对的对的。”鸟毛点头如小鸡啄米,随后又道:“反正不管啥事,你需要我们帮忙直接说,你摇一下我们就闪现。”
平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人突然认真起来,搞笑之余又让人感动,禾子终于露出点笑容,只是她眼睛肿得像上下粘了两团橡皮泥,笑也笑得不畅快。
“走了嗷。”鸟毛挠挠头。
掩门前,任平生也朝她们挥了挥手。
任平生跟鸟毛回家是顺路的,两人上一辆计程车,先去金蓉小区,再到枫桥别苑。
车上,鸟毛才迟钝地骂了起来,左一句“冚家铲”,右一声“死扑街”,光语气听着就很脏,惹得司机好几次偷偷从后视镜里瞄她俩。
两人朋友做久了,任平生即便不通粤语,也明白她大致在骂什么。
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她忍不住笑,“文明社会诶。”
“要不是文明社会我已经叫人去打他们两母子了好吗。”鸟毛翻白眼,“什么玩意儿,以前我竟然觉得那姓潘的还不错!”
“说不定以前是不错啊,不过真心瞬息万变而已。”任平生客观道:“那句话怎么说的,‘爱到最后都那样’?”
她不知想到什么,忽地问:“那潘齐磊单亲家庭对吧?他妈一个人带大的?”
鸟毛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不是歧视单亲家庭,但他家这家教的确不行。”
任平生若有所思,“不要小看了一个单亲妈妈对儿子的掌控欲。”
“欸……”鸟毛不知道说什么,便抱手叹气,“我可怜的小禾子啊。”
而房子里,连着两天奔波的禾子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累极了却没什么睡意。
最后一个洗澡的悄悄进房间时,手里拿着小瓶冰水和毛巾,“没睡正好,敷一下眼睛。”
禾子伸手接过,将瓶子裹上毛巾,不轻不重地压住眼睛,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而悄悄揿亮床头夜灯,关掉大灯,摸上床躺好。
禾子不是第一次在她家借宿,两人同床共枕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因此她俩都没什么不自在。
“悄悄,”禾子开口,“当初你跟他分手,是不是也很难啊?”
悄悄侧过身子,调整到舒服的姿势,一手压在脸颊下,就着微弱的光线望向她,“难啊,怎么不难。”
“但最难的不是到了谈婚论嫁才分手,”她笑,“而是到了谈婚论嫁,才知道亲爸亲妈一直在算计自己。”
这话让禾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去,只是悄悄背着光,面目模糊,她看不大清。
一室昏暗中,女人低声诉语,将这段没跟朋友细说的往事填补完整。
让我们猜猜,明天有没有榜[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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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