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冲动的决定,家里的老爷车也很久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了,上高速前,任平生在高速路口的加油站加满了油。
而上高速没多久,天就下起了雨。车窗隔开雨幕,使得小小轿车自成一个世界。
车里开了暖气,车玻璃上烘出一片雾,谈宇君见任平生久不久就得伸手擦擦挡风玻璃,话头一转,说:“要不把暖气关了吧,我现在也没那么冷了。”
“行,”任平生也觉得玻璃起雾遮挡视野有些危险,闻言关停空调,“你冷了说一声,我再开。”
谈宇君点头,又将车窗摇下一条小缝,雨丝进不来,但又能透透气。
大年初四,年关未出,高速路上车都没几辆,更不会堵车。
谈宇君瞄了眼导航,上面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半小时车程,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这段最后的独处时光更有价值。
然而交通安全还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想了一堆,最后都只是动口不动手。
她自上车起就没停过嘴,但这跟之前不一样,只要抛出问题,大都能得到回答。
虽然任平生的回答不一定多具体,但不算敷衍,谈宇君心里偷笑,想大概是蛋糕甜化了这块木头,不然为什么连说话都好像更温和了。
谈宇君一高兴,话就更多了,什么都能抓下来聊一聊,甚至还揪着自己的辫子,说这是妈妈给她编的,说她妈妈手特别巧,小时候她就是班上头发扎得最好看的孩子,还能一周五天不重样。
她说她家以前也住在祁平,但不在市中心,在工厂密集的云哺区,爸爸妈妈就在一个远亲的工厂里上班,到退休的时候,她妈妈已经是个小领导了,比她爸职位还高。
她还说起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每周都得挤最拥挤的地铁线,坐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才能到祁高,简直是噩梦。
谈宇君话说得密集,言至兴奋处,还会手舞足蹈地比划,给任平生一种她正在心甘情愿自我剖析的感觉,像在隐晦地告诉她,无论她想知道什么,她都会坦白。
然而任平生无意引导她展露更多,谈宇君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哪怕她故意使坏地戛然而止,想要吊她胃口,她也并不上当。
这种时候,谈宇君会小声嘟囔些什么,她听不大清,只一笑置之。
车内放着音乐,绵绵细细的落雨声从窗缝爬进来,混在谈宇君的啾啾唧唧声里,莫名杂揉出一种惬意的氛围。
但最先没了声的却也是谈宇君,等任平生意识到她很久没讲话的时候,一扭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任平生将音乐声调低,又把暖气重新打开,兀自安安静静地开车。
谈宇君这一睡,就睡了大半程,还是快下高速时,被她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正迷糊着,只慌乱地摸出手机,撑开眼皮瞅了眼屏幕就按下接通,开口是方言,“喂,妈妈。”
任平生不通晓她的家乡话,但在祁平生活这么多年,连蒙带猜地倒也译出了个大概。
谈宇君的嗓音里揉着未消散的困意,尾音也懒懒的,像发到最大的白面团,里头藏着小泡泡。
她没说几句便收了线,转头朝任平生迷朦地笑,声音模糊,“她问我晚上要不要吃……”
话没说完,她的脑袋又歪到一边,又睡着了。
如果她这会儿立即扭头,会发现任平生嘴角含着真切的笑意,是颧骨止不住耸起的笑容。
收费站里无人值守,一路通畅无阻,车开至谈宇君家所在的线城市,车外的风景已全然不同于祁平的高楼大厦,大多是三四层高的小楼,地上还有过年时燃放的炮仗纸,红通通一片,倒也特别。
导航显示目的地已到达,任平生在路边停了车,扭头轻唤谈宇君,见人睁开眼,才说:“到了。”
“啊……哦……”谈宇君浅浅地打了个呵欠,眼尾带着惺忪睡意,话说得有些慢半拍,“这么快就到了啊。”说着,就推开车门。
惠城无雨,但冷意不减,激得谈宇君一缩脖子,整个人抖三抖,一瞬间就醒透了。
她的脑海被冷风吹得一片清明,便开始后悔自己竟就这样糊里糊涂睡过去了,要是真聊一路,说不定还能套出些话来。
但重来一遍,她估计也还是会陷入深眠。
车辆行驶平稳,车内温度适宜,音乐舒缓,加上任平生不时的温和应声,谈宇君觉得自己就像颗渍透了蜜酒的果子,使她昏晕的醺然其实是一种醉意。
她拍拍脸颊,决定剑走偏锋,绕过车头,走到驾驶位旁,叩了叩车窗,朝任平生招招手,示意她下车。
任平生还觉得奇怪,这人说要赶回家吃晚饭,这会倒不着急了,但她坐久了也的确有些腰酸背疼,于是便也下了车。
站在车外,立在原地,她揉颈阖眼,放松僵硬的关节,是以没有看到谈宇君眼底的精光。
而谈宇君很有耐心,等任平生不动了,才倏然凑近一步,又冷不丁踮脚抱住她。
任平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感受到颈旁那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
谈宇君还记得初遇那晚对方的一记膝撞有多疼,因此抢着秒数开口,语速极快,“别推开我。”
任平生条件反射的挣扎蓦地一顿,竟真被这句话止住了,谈宇君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更察觉到她的退让,无声一笑。
“谢谢你送我回家。”她的嗓音里带了慵懒的哑意,“生日快乐,任平生。”
说着,她忍不住闷笑了声,呼出的热息卷上任平生的皮肤,“如果围巾戴不好,可以找我,我帮你戴。”
话里的撩拨之意太过强烈,谈宇君不能确定任平生的那点心软还能奏效,所以一说完她就立即往后退开,只是长长的羽睫刻意蹭过任平生的脖子,手还不安分地沿着任凭生的脊背滑落。
任平生的表情跟她的身子一样生硬,原本还想着要卖乖让她别追究的人没忍住,又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下她是真怕把人惹急了,从啁啾的雀变作灵活的兔子,一秒不停立马转身迈步奔跑,直到站在一楼的门旁,才再次扭身。
距离足够安全,谈宇君因此再度张扬起来,远远地朝车边的人用力挥手,“拜拜啦——下次见——”
说完,她又再次恢复逃跑状态,掏出钥匙开门呲溜一声钻进去,一气呵成,等任平生终于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没影儿了。
一堆情绪错杂切换,到最后,任平生也只是揉着鼻梁笑了笑。
真是奇妙的一天呢。
进家门那会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任平生洗过手,往外走时路过冰箱,步子一顿,突然就停住了脚。
打开冰箱门,冷藏室的感应灯洒出一片暖黄,冷气扑面而来,她看着那被谈宇君认真折好装好的蛋糕盒,心下一动。
蛋糕盒的卡扣被反复拨动已经松动,她轻轻一抬就打开了。
她从餐具筒里抽出一根汤匙,匙边沿着湿软的奶油往下按,挖起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味道很好,跟下午那会儿一样好。
柚子酱的微酸让蛋糕的甜味更特别,让任平生惬意得眯了眯眼。
她站在冰箱边,就这么把剩下的蛋糕一口口吃完了。
十二点是任平生的入睡DDL,然而这天晚上,她快一点了还睁着眼,倚靠床头半躺着看书。
说是看书,但她的心始终浮躁难安,以至于好半天才看进去几页,因为本该七点落地的鸟毛一行人,到这会还没有消息。
一直到夜半三点多,她几乎都要忍不住用手机搜索有没有什么航班事故的时候,财神群里终于跳出了新消息,是悄悄艾特她报平安,说她们已经到祁平了。
任平生一句“到了就好”刚发出去,群消息便像开了闸的水,猛然一条接一条冒出来,再定睛一看时,方才几条消息都被顶得看不到了。
任平生往上翻,在一堆表情包和国骂里,找到了有用信息。
【令羽:我靠遇上气流你敢信!吓都要吓死了!】
【令羽:我都以为自己尿裤子了,后来才发现是汗,一身冷汗】
【令羽:不过禾子吓哭了哈哈哈哈】
【一棵苗:……小嘴巴,闭起来】
【令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棵苗:我现在就打死你】
消息停在这里,想来禾子是真的在揍人,于是主场又交给了悄悄。
【悄悄:任生还没睡?等我们到现在啊?】
【定风波:仨老友都在那架飞机上,换你你也睡不着】
禾子跟鸟毛估计是打得难舍难分,久久没有吱声,悄悄还在等行李,只跟任平生又说了几句话便散了。
强打精神太久,心一落下来,困意就铺天盖地涌起,将任平生推进了梦乡。
在清醒完全消散的前一刻,她有点后悔今儿下午什么愿望都没许。
如果回到蜡烛熄灭前,她会说:「希望我爱的人平安健康。」
高温又下雨,天天蒸桑拿
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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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