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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诗 第9章 其一 背离

作者:风间见月明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08 08:08:22 来源:文学城

他是刀匠的孩子,父母于数月前相继离世,只留下他一个人,受邻居照料长大。

倾奇者是在一个破旧的小木屋里偶然发现他的。

盛夏的午后总升腾着让人难捱的闷热,但在这里,长夏的灼热与破屋里的晦暗相互撕咬,直至此地重归于寒恶。屋内,小小的孩子隐匿在几片破木板下,半睁着眼睛挟带着警惕透过细小的缝隙看着他。

莫名的让倾奇者停下了流浪途中的脚步。

初次见面,他就为这个小小的生命驻了足。

他朝角落里小小的孩子走了过去,在那孩子面前放下了怀中的几只堇瓜,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将它们放在他面前那样。

见面礼。他说。

希望你喜欢。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木板下伸出,摸向了其中一只。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父亲母亲不再了以后,他就过上了食不果腹的日子;他还生了病,在这污染弥漫的岛上更难寻找到正常的食物。

藏在角落里慢慢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是他当时唯一能做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快要死了的时候,破屋门外偶然路过的人却留意到了他,对方给他送来了新鲜的果子。他虚弱地抬眼看去,却是一个面容清秀、看起来只比他稍大一点的孩子。只是,在放下那些堇瓜之后,就已然转身离开。

他没来得及向他道声谢,长时间的饥饿与病痛让他难以起身,也无法说话。他想告诉他外面很危险,要赶紧回家去;他想告诉他不要靠近这里的任何人,否则会变得不幸;但最后,他还是想要谢谢他。

那几只不大的堇瓜被他分作了四份。于是,他又多活了四天。

也许我还不能死,至少,应该在亲口向他道一声谢之前。孩子想。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连续几天的进食让他有了一些力气,能摸索着从屋子里走出来。屋外的破旧帐篷里不知何时倚靠着一人,半阖着眼没动。只等他靠近时,才缓缓睁开眼看他。

“你一直没走吗?”孩子看着他问道。

“暂时留在这,附近能歇脚的地方只有这里还算安静。”倾奇者道。

再往西就是人类聚居的村子,倾奇者不想看见到他们,那些嘈杂的声音会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在蹋鞴砂的日子,那是他不愿再提及的过去。

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东边的渡口已经荒废了,要离开这里他得先找到一只能用的船,只是现实往往比预期更让人无可奈何。

孩子小声“喔”了一下,看着他欣喜道:“我还以为你走了,想要去找你呢。不过,你没离开,我很意外。”

“找我?”他问,“做什么?”

“……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最想说的,还是要谢谢你。”孩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

“不用,是你活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道。

孩子又问他:“你不回家吗?”

闻言,有些沉默。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朗的日光照在脸上,略微有些灼热。它照亮了整个世界,但唯独扫不尽眼底的阴翳,眼中灰暗的瞳色依然如初。

“家……”很久之后,他说:“我已经没有家了。”

“是吗?那看来我们一样。”孩子的喃喃声在耳畔响起。

他回头,笑得有些苦涩,看着面前的孩子他忽然觉得实在有些可怜了。

可怜——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是很久之前了,村子周围突然出现了很多奇怪的黑雾,然后就有人开始生病。爸爸妈妈就是在那时染上的,一个月前他们走了。”孩子看着他小声说道。

“走了,就是死掉的意思……”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很平静,看不出情绪。

“我知道,但你为什么在这,在村子里你更有机会活下去。”低头看着孩子**的脚背,那脏污的衣裤和干瘪消瘦的脸颊,令他没能忍住又一次表露出些许关切。

孩子摇摇头道:“不会的,村子里的人不会让我留下来的,所以当他们得知我患病的时候,就把我也赶出来了。”这次,他说的极为轻松。

“也?”

“嗯,他们赶走过很多人。有的离开了这里,有的应该已经死掉了。”他掰着手指头道,“很快,我应该也会和他们一样。”他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

“那你呢?你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你来这里是来找人的吗?”他问道。

倾奇者摇摇头,“不是,他们不需要我了……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我扔下了。”

孩子听见此,有些沉默,“那你还回去吗?”

“不,已经回不去了。”这次,他似乎有了一些情绪。

“……抱歉。”又是漫长的沉默,但这一次孩子也只能这么说道。

他感觉不到难过,于是,平静地接受了那些事实。“不是你的错。”倾奇者说。

“那接下来,你要去哪?”孩子想了想,又道,“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在你离开前,我可以暂时和你待在一起吗?”

“我没有其他亲人了,离开村子以后,我只见过你。”他的声音愈发小了,“当然,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的,等你什么时候要走了,告诉我一声就好。”

“为什么?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吗?”倾奇者问他。

“不,就算我真的很想,以我现在的身体应该也走不远的。”孩子摇摇头,“而且爸爸妈妈他们都在这儿了,最后的时间里,我想陪着他们。”他指了指远处的山丘,随后又低下头嗫嚅着:“我只是一个人呆在里面的时候会有些寂寞,还有……一点害怕。”

他看着孩子手指的方向,山丘上隐约立着两张木板,小小的土包就在它身后,那里面一定安静的卧着些什么,而在它的周围是大片大片幽紫色的鸣草——即使在无风的日子里,它的花叶亦会随着雷鸣隐隐震动。当夜晚来临时,便是它们无声的欢宴,闪动的花蕊会让整座岛都笼罩上它诡谲的幽光。

倾奇者懂得他的恐惧,就像曾经他看着那些血红色的眼瞳一样。而如今,他早已感觉不到。

恶曜之眼,手眼之意,遍观尘世。

彼时,立于天守阁前的奥诘众这般告诉他。

他已经不想再去想:「她」是否真正注视过自己的子民?是否看到了他未曾亲眼目睹过的诸般劫难?「她」究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信仰吗?

可是,是他们不曾信仰神明吗?如若不是,又为何要对他们的罹难视若无睹?

但,一切的诘问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同那枚金羽一样,到头来,根本就毫无意义。

风又轻起,依旧吹往漫无边际的地方。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能让自己毫无顾忌地飞起来的臂弯了。

他向着孩子轻轻“嗯”了一声。

“那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

我想要的,都已经回不去了,或许你可以。

倾奇者这样说道。

那间破旧的小屋就这样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慰藉。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将它修补完好,又是如何将它打理得干净有序的,他们只是在这片孤僻之地短暂的有了一个家。

被损坏的窗棂依旧残缺着,那是为数不多的光能照进来的地方。

倾奇者不在的时候,孩子是不被允许开门的,他还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某天回来时看不见他的任何身影。

小小的、黑黑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只够他们两个人,但大多数时候,只有那孩子一人。他们想要一起生活下去,就得努力活着,就得需要食物、水和药草来维持,而这些东西只能依靠他每日外出搜寻来获取。

生涩的堇瓜和树莓、洞穴或崖壁处的草药、荒废院落里快要干涸的淡井水是倾奇者每天必须为之奔劳的东西。他或许可以不需要,可那孩子不行,他的病似乎又加重了一些,身体也没有他们初次见面时那般好了,但他的精神很好,每天都能笑着。

时间再久一点以后,倾奇者同意了那孩子可以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打开窗看一看;再往后,是他能去外面的草地上晒一会儿太阳,或者去周围的海滩边走一走。

沙滩上经常能遇见一些卧沙的薄红蟹,若是用木棍沿着它们呼吸的小孔往里戳一戳,这些小家伙就会扑腾着起身,还来不及抖落身上的泥沙就匆忙往海水中逃窜。孩子眼馋过它们,距离上一次尝到螃蟹的滋味还是很久之前了。不过,倾奇者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它们还太小,没什么能吃的地方。

“咳咳,那什么时候可以?”孩子蹲在水边,看着那些薄红蟹着急忙慌的往水中奔逃而去。

“等枫叶再红的时候,就可以吃螃蟹了。”他说,“好了,小螃蟹们已经回家了。现在,我们也要回去了。”

孩子扔掉手里的棍子,在忽起忽落的潮水里拨弄两下,将手指上的泥沙洗净后去牵他的手。

日落得有些迟了,但还有足够的余温洒在他们身上。余晖斜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碾在潮湿的滩涂上。

风送来了他们的呼吸,于是——

“今天也吃堇瓜和树莓吗?”孩子跟在身边,一边摇晃着他的手臂,一边问他。

“明天再吃,今天抓了鳗鱼。”他扬了扬手中装鱼的小竹篓。

似是被他这一弄受了惊吓,竹篓中的鱼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身体撞在竹制的容器壁上啪啪作响,将尾翼上的水渍扬了他们一脸。

“哇,好厉害!这是怎么抓到的? ”孩子蹦起来,张着手和明亮的眼直往里面瞧。

“你想知道么?想知道的话,等你病好我教你,可好?”倾奇者撩起袖摆擦去他脸上的水渍,又胡乱抹了下自己的脸,然后牵着他慢慢往回走。

“好! 那鳗鱼是什么味道的?”孩子又问他道。

“应该是大海的味道吧,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他说。

不过,大概不会太好。

能用于调味的东西只有路边生长的野薄荷和甜甜花,诸如盐、胡椒和香辛料一类的东西需要用摩拉置换,他没有。

可如果想通过赚钱来换取日常所需的食物,那他必须去很远的地方谋一份差事,如此便不能照顾这孩子。事实上,即便他很幸运地得到一个做事的机会,那点微薄的工钱甚至不足以换取他们一天的食物。岛上的物资并不充足,想要买到一些必需品得花比稻妻城内更贵的价钱;再者,他也不可能一连离开好几天,徒留这孩子一个人在这。所以,他们只能这样安静地蜷缩在世界的边缘,偷偷地活着……

窗外的夏蝉喧闹个不停,叫嚣着与仲夏的热潮不停周旋。怀中的人来来回回翻了几次身,最后睁着眼睛看他。

“睡不着?”他低下头,看着枕在腿间的孩子问道。

“嗯,我觉得有一点闷了。”孩子坐起身来,咳嗽了几声。

“我去把窗户打开。”他起身走过去,将窗户推开一小半,回来将那件羽织给孩子披上。

“很漂亮的衣服,这样会弄脏的。”孩子说。

“没事,已经用不上了。”他将衣服递了过去,“披上吧,不然会着凉的。”

孩子犹豫一下,听话把它披上了。垂在地板上的织物被他仔细折好,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这是一件很柔软的衣服,虽然倾奇者说用不上了,但孩子知道,这曾经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后半的夜里逐渐有风灌进来,明明是夏季,吹在身上却有些发寒。

窗外的夏蝉噤了声,同世界一起安静下来。

孩子拢起身上的羽织,瑟缩了一下。抬眼,就见倾奇者往自己这边挪了过来,挡住部分灌进来的风。他松卸下蜷起的肩膀,一点一点聆听着潮汐的呼吸。

孩子又向他靠近了一些,依偎在他身侧,撑在地板上的手忽然压到一小片柔软的东西,这让他吓了一跳,误以为是躲在角落里的仓鼠,急忙低头看去:是一截棕灰色的织物,来自倾奇者的腰上。

他低头借着月色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这样的腰带是打铁的工匠们会带的,你还学过打铁吗?”

正阖眼假寐的倾奇者听见此,睁开眼转头看着他道:“很久之前学过。”

孩子捧起那小半截腰带,轻轻抚过,“你很喜欢它对吗?毕竟你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把它摘下来过。”

他很早之前就想问了,白色的狩衣外偏偏系了一根棕灰色的腰带,怎么看都不搭。应该是亲近的人送给他的,大概是家人之类的吧。

倾奇者低头看着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丹羽先前教他锻铁时送给他的,是他最喜欢的,最后却给了他。从踏鞴砂离开以后,它就一直这么缠在腰间,上面的结是丹羽亲手打上去的,即便有时会因劳作而松开,他也只是原封不动地将它拉紧整理好。他从没想过要把它解开,因为一旦解开,有关丹羽的一切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明明想要怨恨的,却又偏偏不舍得。

那些未曾表露的情感被他永远埋在了记忆里,成为难以磨灭的‘结’。他一直觉得:或许终有一日,它们会以一种丑陋的方式反扑回来,与他的意志相背离。

“没什么,这只是一个念想而已。”他说。

“它很漂亮,上面的绣花和针脚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细致的。”孩子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将话题生硬地调转过去,“我以前也缝制过一个娃娃,但针脚却没有这么细密,可惜被赶出来时走的太仓促,没来得及带出来。”

他知道孩子有意避开寻问自己的过去,从决定一起生活的那天开始,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对彼此的过去闭口不谈。但现在,这孩子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事,如同那时蜗居在角落里的某个人一样。

“这样么,那你没有想过去把它拿回来吗?”倾奇者问他,“毕竟那对你而言应该是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扔在那吧。”

“我回去找过的。有一天晚上,我偷偷跑回去了,想着把它带回来,但屋子里已经被搬空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它,应该也被一起带走了。”他曲起双腿,将下巴磕在了膝盖上。

“不过,没关系的,我知道怎么缝制,只要有不要的旧布料,我就能做出来。”他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从背后的木板下摸出了一个铁盒,“那些人搬走了所有他们认为值钱的东西,唯独没拿走这个装杂物的旧铁盒,这里面装着妈妈的针线盒、裁剪刀、还有一些纽扣什么的。”

他把盒子拿了出来,扣开盖子:“幸好之前总爱去翻妈妈的铁盒,他们看着盒子里这些乱糟糟的东西,肯定以为是垃圾呢!哼,一群笨家伙,根本就没发现里面装着那么多的宝贝。”

他掀起盖子,翻找出里面的东西。一盒细小的银针,黑色、白色和深蓝色的线团,还有一些其他颜色的,都杂乱的缠绕在一起,而在它的下面,是各种大小和颜色的纽扣,它们挤盒子里随着孩子的翻找叮当作响。

“要再做个一样吗?”倾奇者看着盒子小小的纽扣问他,“如果你想的话,明天我可以给你找一块布料。”

孩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摇摇头:“不用了,每一个娃娃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必要再做个一模一样的代替它。但,可以做别的。”

比如用深色的布料做头发,棕色或者蓝色的纽扣做眼睛,至于衣服嘛,他暂时还没有想好……

他们断断续续地说着很多,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着它的模样,如同期待新生降临一般。

夜有些深了,凉风吹过让人逐渐安下心来,他有些困了。

靠着倾奇者、抱着铁盒的孩子已经渐渐睡过去。

明天该去那里找一些不要的旧布料呢?

他想着,慢慢阖上了眼。

星星终归要落下,亲爱的孩子啊,要快快睡去。梦里有花、有繁星,还有未失的故乡与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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