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保留计划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家

新历102年4月16日。

条件没谈妥的结果就是，这一出戏唱得格外热闹。

康明调整领带，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从事军事法律工作已有32年，担任审判长已有19年。

3年前潼省改组时他被调为潼省军事法庭审判长。

潼省身为研**事实力最强盛的军事重镇，平调即升任。

但这份好处也并不是凭空而来的。他虽无意，但也当了几年贺伯潇手下的刺头。好在时态安稳，他只是搅了几池不大不小的浑水。

现下情况变了。

南方和鸟之大陆显然谁都不愿意退让，且贺伯潇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坐上潼省太空防卫军总指挥的位置，虽说现在被整得有些狼狈，但也足以证明他不是个软柿子。

这几天他的钱包飞速膨胀，也让他彻夜难眠。

他的妻儿已经被送到了桫国，他没有做孤臣的实力和底气，现在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

庭审当日，万人空巷。

拥挤在潼省太空防卫军指挥中心外的不仅有各个媒体，还有各怀心事的人群。

他们站在同一片广场上，却泾渭分明。

广场上有一块大屏。原本滚动播放民生新闻的温暖大屏，此刻因为没能直播法庭上的内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投诉电话如风暴般打进市政、指挥中心民生口。接线员一个个听得青筋暴起，虚假的语调都维持不住。

就在这时，市政大厅内传来了“英雄”的声音：“燕家人到场了！”

一架飞机驶来，巨大的阴影落在地上。潼省太空防卫军指挥中心外广场上的人纷纷抬头，看见一架绘有雨燕图案的飞机划过众人头顶，落在不远处的停机坪上。

“我去，他们还真敢来！”

有人嘀咕一声，脚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朝着机场方向冲去。

军事法庭一般不设置旁听席位，但这次开放旁听，有资格进入的人员纷纷赶来，机场内外热闹非凡。

早已有人在这边蹲点采访参会人员，在看到燕家的飞机时，媒体们撇开采访对象，飞速朝着降落台奔去。

西城晚报的记者小周兴奋不已。他赌对了，他已经准备好了一系列问题，势必要拿明天的头版头条。

这一次前来参会的必然是刘然之，那个当年和联邦科学院闹翻了的家伙。他要问她，这一次容羿和西联院的事情，是否是随意研究所的翻版。燕家是否要借此在潼省内设置自己的研究所。

然而看到最先从飞机上下来的人，他还是一愣。

不仅是他，围上来的记者们纷纷瞪大了眼睛。

“各位好呀！”

燕商稷如是说。

.

容羿在狱中睡得很不安稳，今天早晨起床后有些浑浑噩噩的。

庭审定在上午十点，全程直播。

原本这样不体面又牵涉进各方利益的庭审是不会采取公开直播的形式，但现在各方都咂摸出味儿来了。

这哪里是庭审？分明就是大选时的公开辩论。

距离下一届大选正式开场还有一年，现在民众支持率消长，此时的庭审像是一场预演。

容羿洗了把脸，看向镜中的自己。

燕家负责承担政治门面以及外交事务的是燕商桑，容羿名义上的堂弟堂妹经常会出席各种各样的活动，他也耳濡目染。

只是这一次，他的作用不再是和堂弟堂妹那样坐在家属席充当为父亲摇旗呐喊的工具人，而是站在了燕商桑的位置。

这步子迈得有些大，他承认自己还没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容羿，到吃早餐的时间了。”狱警敲门。

容羿关掉水龙头，垂眸看向手边的美瞳盒，里面装了两副美瞳。

一副是他日常戴的绿色美瞳，一副是正式场合佩戴的蓝色美瞳。

蓝色是燕家大家长燕霈的瞳色，也是目前燕家人瞳色的代表色。在出席一些正式场合时，燕家人会统一带上蓝色美瞳。

容羿事前问过燕霈的意见，燕霈没有明确表态，而是让他自己选择。容羿心里清楚，他戴上蓝色美瞳，这就是一场燕家的政治秀。他不戴，那就是属于他个人的一场反抗政治倾轧的战争。

这场庭审获胜，当然皆大欢喜。以燕家人身份失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如果以个人身份落败，那么他之后将不会再出现在燕家前台的队伍之中。

话术过了一遍又一遍，却难保对面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该怎样选择呢？

.

燕霈、裴千影、燕商稷、刘然之、燕明和燕榕的立牌依次下了飞机，一行五人加一立牌站在闪光灯下朝众人挥手致意。

燕家众人全都是商务休闲装装扮，并且刘然之和裴千影都露出自己的瞳色。时政媒体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一边在心中打以“家庭”为主题的新闻腹稿，一边回忆这一段时间燕霈所推出的政策，准备进行提问。

燕明扛着妹妹的等身立牌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燕榕身高一米七五，加上十公分的高跟鞋，一米八五的立牌在肩上一转，很快扫开了凑上来的诸多媒体记者。

“各位好，感谢诸位为小羿发声，燕某在这里先谢过了！”

燕明朝四周挥了挥手，心怀恶意的记者皱着眉下意识回避。

有记者在短暂的震惊中回神，立刻凑上来问道：“总指挥，您就不怕这一次有来无回吗？”

燕商稷看向记者，微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会有来无回呢？”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总指挥，既然您不在原城，那么现在原城的工作由谁来主持？您就不怕第二次金庭事变吗？”其他人不打算跟着那人在这种问题上纠缠，而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金庭事变”指得是二十年前燕家的一场恶性内斗。因为发生在燕家的宴会厅金庭，故因此得名。

这场事件以以燕家长子燕商黍为代表的12名燕家人被杀，其家属以及相关人等共76人被发配，燕商稷继任燕家家主做结。

事涉燕霈的几个兄弟姐妹、侄子侄孙和一个儿子，虽说问问题的人问得是燕商稷，但是目光却都落在了燕霈身上。

“我大哥早被枪毙了，你是有什么办法让他还魂吗？”燕商稷笑容未变，还俏皮地挑了一下眉。

燕霈对此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左手牵着丈夫的手，右手拍了拍燕商稷的肩膀：“走了，不然没好位置坐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法庭非工作人员通道走，一边走一边和记者们闲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吵嚷，记者们注意到了情况，却并没有因此恼怒，而是快速让开了一条通道。

燕家众人也都停了下来，回头。

郭宸璘办公室秘书张若钊和潼省议会参议长黄秋白并肩而行，带领一干人等朝这边走来。

黄秋白是在燕商桑当议长的年代上位的潼省参议长，这回却和张若钊走在一起，很难不让人瞪着眼睛看戏。

黄秋白的脸色不太好看。潼省原本在贺伯潇的领导下就是中立派，林立的战斗机工厂和天壁系列空中堡垒技术是他们的底气，众多科研所支持着他们的独立。因为经济依赖、地缘关系和出身，和鸟之大陆的关系的确更为密切。

现在贺伯潇被南方的雷霆手段整了一把，自顾不暇，他一个常年听指挥的二把手谁都得罪不起。于是小跑几步上前来，赔笑道：“燕委员、燕总指挥，临安方面对于容羿的事情非常关心，所以派了考察团来西城调查情况。刚刚我向调查团汇报情况，时间来不及，就和张秘书一起过来了。”

“燕委员，您身体好。”张若钊朝燕霈打招呼，却只是挥挥手，连腰都没弯。斜眼看着黄秋白的举动，道，“黄议长，你是不是还要向燕委员和燕总指挥汇报工作情况啊？”

“原城按研国宪章办事，没有干涉别地区内政的习惯。”燕商稷不咸不淡地接过张若钊的话头。

这话骂得难听却不隐晦，身旁立刻有记者笑了出来。

张若钊冷笑一声，道：“燕商稷，你敢说浮城和汋城没有你在幕后做主？”

燕明指着黄秋白：“你先让他别和你汇报工作了再说这种话。”

“燕明，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张若钊怒道。

“阻塞言路啊！郭议长不是在抓风纪廉政吗？怎么张秘书你都做不好这个表率？”燕明往前一步，状似无意地转动燕榕的立牌，高跟鞋直直朝着张若钊的脸，“张秘书，你可别给郭议长抹黑啊！”

张若钊被立牌逼得不得不后退一步，冷笑道：“既然燕大公子对议长的指示……”

不等张若钊把话说完，燕明立刻打断：“张秘书又犯错了，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把人叫**了。老爸老妈，我们赶紧走，不和这些落后分子说话！”

张若钊感觉自己头上的屎盆子一个又一个，瞪着眼睛去看燕霈，没想到燕霈正一脸慈爱地看着燕明，完全没有要管这件事的打算。

张若钊那叫一个无语，自己和燕明吵架，纯粹是失了身份。可不论是燕霈还是燕商稷都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让场面变得格外难看。

黄秋白也没打圆场的打算，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个合格的中立者的姿态。

“燕明，听说燕家向来家风严谨，你可别砸了燕家的招牌。”张若钊身后一人站出来道。

燕明仿佛根本没听见，和家人一起转身离开了。

终于，有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朝众人道：“诸位，庭审要开始了，请尽快就坐吧。”

.

军事法庭内部森然肃穆，透着一股冷意。

旁听席上已经坐了许多人了，燕明看见了王宇和李云，周蘩青和安乐，还被角落里胡子拉碴的陈法医吸引了视线，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前排的位置不约而同地被留了出来。燕家一行自然地坐到了最前排，距离被告席位不足10米的位置。

审判团众人走了进来，朝众人示意。

现场很快安静了下来。

康明坐在审判长的位置上，姿态从容。调整了一下话筒，道：“好，时间到了。现在我们开始审理由联邦科学院西城分院提起的Hx697342号案件。遵照研国最高法要求，经由研国议会批准，本次庭审将采取全程公开的形式进行审理。”

“现在，请原告和被告双方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