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明月微笑着拉开弓却将目光望向自己,而她手中离弦之箭一发射中靶心的时候,风途知道,他们该准备出发了。
刀剑弓斧陈列在桌,明月一一视察,勒令它们时刻准备好最佳备战状态。此外二人还制作了一些做陷阱用的小东西,例如绳索钩套以及肉干渣和鱼糜制成的诱饵。
车马未动,粮草先行。除了提前备好的干粮,此次他们还带上了小陶锅,用来烧水和煮食路途中可能找到的食物。那或许是一些根茎草藤,也可能是一些倒霉的鸟或者迷路的野耗子。
接下来就是衣装。天气在变冷,除了那件大夹袄,他们打算将能穿的衣裳都穿上,而那件破床单恰好能用来把要带的东西都裹成包袱挎起来。
而后便是明月亲手绘制的行军图。当然,由于没有纸墨,她是用小石子在地上画的。
“这是河流到小石崖的流经,结合远处能观察到的山势走向,往上游大概是从这个方向或者这边。”
接着又指向另一处,“我们赶一日的路程大概可以到达这一带,明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晚上轮流值夜,以防——看图,别看我。”
明月敲着地面上的图画咚咚响,风途这才听话地低头看去,却莫名笑了起来,“你可真像位将领。”
“什么将领。”
“小时候驻扎在咱们村附近的那位。”
明月忽然感到困惑,她伸手抬起他的下颌令他看向自己,“风途,你是把自己也骗了吗?”
她看到他的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偏执的野心,像是被他刻意隐藏的过去。
“若是自己都骗不过,如何骗旁人。”
此刻明月忽然怀疑他是否真的乐在其中。当他从应有尽有奔向期待中的一无所有,消磨掉最初的新奇与热切,会不会在某一刻怀念起曾经不用为吃穿发愁的日子。
“你是后悔了吗?”
“什么?”
“与我‘狼狈为奸’。”
风途淡淡摇了摇头。不过若说后悔,还真有件他很后悔的事,“我确实非常后悔带着那么多黄金出城,应该做成肚兜穿在里面的。”
他一说,明月也有些好奇,“到底有多少?要是真的很多做成肚兜估么你也穿不下。若你只是发愁没肚兜穿,不介意我可以拿件旧的给你,就是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会有点小。”
她伸着脑袋打量起他的侧身长,约莫刚能盖住他肚脐。
……
风途忽而惊得跳了起来,“女子的贴身衣物怎能随便给男子穿?”
明月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们以往又不是没有交换过衣物,你现在这么大反应,很奇怪。”
“我奇怪?明月,这两件事是能放一起说的吗?我们换的是外衣,但这个是贴身的,是……诶呀,反正不一样。”
这人真怪。明月也站起身,“不要也罢,我只是担心天气转冷你会着凉,没有你那些男男女女乱七八糟的心思。”
晚上,风途又睡不着了,脑子里都在想明月该穿什么样的肚兜,一边想一边又觉得自己龌龊,真想往自己脑袋上哐哐来两拳。
不过说来,粗布穿着怕是不太舒服,绸缎的料子倒是柔顺但这天气穿上可能有点凉,这样看还是棉里子叠层绢纱的好些。
不过在这地方,又是如何能买到的。
他叹着气转了个身,又在想什么颜色才与她相合。
第一个跃出脑海的便是青色,如同她掩盖在深远沉寂表面下涌动的生命力,肃穆庄重。
那自己要穿什么颜色才能与她相配?风途想来想去,觉得哪个都不合适,红色太艳丽黑色太暗沉,白色又太死板了,故而还是决定用金色。
金色好,金色亮堂,她一眼就能看见我。
这么想着,风途得意起来,脑袋里浮现出两个小人,一个穿着青色肚兜,一个穿着金色肚兜,手拉手穿过田野,踏过小溪,最后一同站在山顶上看着太阳缓缓升起。
真滑稽。他暗暗自嘲一声,驱散了脑袋里可笑的画面,美滋滋睡着了。
一应穿戴整齐准备完毕,趁着天还未亮鸡还未鸣老狗仍趴在门前打哈欠,二人偷偷摸摸出发了。
许是因为天气转冷,水流已不如往日欢快。此时天刚刚亮,明月还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刚捧起一抔水还未泼到脸上便已经醒了。
水愈发寒凉起来,好在他们这次带上了小陶锅可以烧热水喝,只是原本湿润清凉的河边在这种季节变得阴冷潮湿,他们商量过后,决定打消将小石崖下那处遮风避雨的地方作为临时营地的计划,转而向南去往离水源远一点的断坡。
上次来时的翠郁在今日变得缤纷深重,林子里多了些枯黄陈红的色彩,有一种凋零的绚烂。
明月带风途去看自己抓獾的地方,那个洞穴已经在她离开后变了模样,残叶泥土枯枝成为了它的新冢,明月险些没有认出来,不过她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些小型动物的爪印。
这或许是那只獾子的家人,也可能是其他小生物占领了这块失主之地,于是她决定在此处做此行的第一个陷阱。
天气还算不错,明月请村里人看过天气,近一段时间不用担心会下大雨,而且树木不似竹子,不会长得很快,他们可以随意的做记号而不用担心看不到。
记号的尖头表示他们将去的地方,另一头敞口则表示二人走来的方向,在记号的下面刻有一横,表示第一天,以此来判断方向和距离。
这次带的干粮用光了家里仅剩的粮食,最后的一点肉干碎还用来做陷阱的诱饵,若是最终一无所获的回去便只能向乡亲们借粮度日,至于要借多久,恐怕无期,因而明月也立誓不抓到老虎便不回去。
风途觉得她有些死板,“万一根本就没有什么老虎,你是打算一辈子做野人?”
“刘柱亲眼见过,自是有的。”
“若他没骗你,老虎早死掉了也不是没可能。”
既已来此,再说这话着实扫兴。明月转过身,耐着性子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想回去,告诉我一声自行回去便是,我可以自己杀它,或者其他的熊豹豺狼。”
风途倒也没有要扫她兴的意思,只是担心她此刻的期待兴奋与执着到最后变成一场虚幻的泡影。不过听她的意思并不拘于其一,自己也没什么好再担心的,闭上嘴抱着家当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来到明月上次看见过蹄印的地方,这次已经看不到什么了,腐殖的树叶和树枝覆盖在树木的脚下,已然没有活物留下的痕迹。
她望着前路,稍作徘徊后伸手指向一处,“我记得上次的蹄印是去往这个方向。”
不过就算再次沿着这个方向追过去也不会有收获,毕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何况上次也并未亲眼见到蹄印主人的身影。
在这里的第一个夜晚,两人在一处断坡挖了个凹口,这样将身子靠进去再用草席盖在外面可以于夜间维持温度。将包裹行装的包袱皮铺在身下,将人与土地隔开的同时也有概率隔开可能出现的虫子。
扔掉手里的木铲,明月问他:“你想现在休息还是后半夜?”
“现在。”
“那我先来值夜。”
两人窝在凹璧里,肩并着肩腿挨着腿,连彼此呼吸心跳中的每一丝颤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吵。明月想去外面,她起身掀开帘子要出去,却被风途拉住了,“晚上外面更冷。”
“但你吵得我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风途纳闷,“我没说话。”
解释是一件费神的事,尤其是向他这种喜欢故作无辜的人解释。奔波了一天明月也不想多说什么,稍稍转身向另一侧,想避开些,结果一动身本就拥挤的地方更拥挤了。
“你坐到我腿上了。”他怨到。
“抱歉。”
明月只得转回身来。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明月想着他应该睡着了,便悄悄伸手撩开帘子一角想透透气。
“我在想一个问题。”
风途忽然出声,惊得明月手哆嗦了一下,帘子弹了回去。
“你没睡着吗?”
“嗯。我在想,刘柱是如何看见老虎抓羊的,若如他所说老虎在深林里的话。”
“或许是它下山跑到村里来了。”
“那该说是林子里有老虎,而不是强调在林子深处。”
明月觉得有点道理,想了想又问:“有没有可能是他在深林里,正好看见老虎叼着羊回林子里去。”
“他也说过刘叔刘婶不许他去。”
“但也许是刘二叔偷偷带他去的时候,他撞见了。”
“他说的话即便有误言,你也都当真吗?”
“他有欺瞒我们的必要吗?”
“我并非在说他欺瞒我们。”
讨论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场争执,明月很是疲乏,不愿再争论什么,“我觉得你精力旺盛暂不需要休息,你值夜,我先睡了。”
说罢也不管其它,扭头便睡。
“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