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即将落山,眼看到了饭点风途还没回来,明月着手开始煮粥饭。
她虽不善庖厨,但过于清贫的家境使她笨拙的厨艺显得不那么灾难,毕竟只是往清粥里混一些野菜,只要不让水熬干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明月刚吃过饭,风途就拖着疲惫的脚步推开了院门,怀里还抱着堆草药。
见他当真把牛兄牵回来了,明月赶忙去收拾牛棚,“这么晚,是还有其它事?”
风途叹了口气,放下草药先去猛灌一瓢凉水,才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村长跟村里人拉堆商量过,决定让牛兄先住咱们家,说可能是之前串乡牵媒的时候别的村丢的,若人家过来找就还回去,村里人给咱作证是咱捡的。”
“这样也好。”
不过这样一来,牛便杀不得了。
“若没人找过来呢?”
风途撇了撇嘴,无奈地耸耸肩,“若没人找过来……”他忽然张开双臂,兴奋地开怀道:“我们就一直养着!”
一直养着?
“这么说,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养牛了。”
“对!而且我们还可以让它以劳换粮!”
“一年后还可以用它开垦田地。”
“没错!”
“并且保住了你娶媳妇的银子。”
“没,没有的事!”
两人前前后后将棚里的木炭和其他东西都腾了出来,看着牛兄懒散的伏在棚里,明月心中很是欣慰,“早知道如此,该早点把它捡回来的。”
风途双手抱胸靠在木柱,静静看着牛兄,似乎有什么心事。
“有问题?”她问。
风途淡淡摇了摇透。
总之,以后带牛去草坡便能吃得更饱,还不用每天早上做贼一样跑那么远,也算了了两人的一桩麻烦事。
“我们一起给它起个名字吧。”
又来了……
“既要端庄高——你别走啊,吃过饭了没?青山哥给了我俩芋头。”
今天,明月拉断了她上手后的第三根弓弦。
准确说来也不算拉断,因为风途总会在弦快不能用之前提醒她换弦,并随口附上一句:“要是杀了那头牛就不用这样总换弦了。”
不过他也因此有些佩服她,跟人聊天的时候手上都不闲着,还在练习空弓开合。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那他去了哪?”
“我只知道他现在不在村里了。”豆苗疑惑地看着明月,双手学着她的样子凭空拉了拉双臂,“这样真的能去打猎吗?”
“我觉得能便能,你可要试试?”明月收回弓递给她。
豆苗接来,一手抓着握把一手试着拉弦,却只能拉开一点点。
“要这样拉。”明月一边指点她手法,一边帮她调整站位,“不要放手,吸气。”
豆苗又拉开了一点,手臂颤得不行。
“呼气,慢慢放。”
“太难了。”豆苗把弓还给了她,“我才知道,原来你还会射箭嘞。”
明月笑笑,“我也是偷偷看着大力叔怎么做,有样学样不过几日,还未搭过箭。不过他为什么不再打猎了呢?”
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饭出锅,明月趴在饭桌上,手臂悬空垂着,一点也不想动。
“打听到什么了?”
明月直起身,手臂仍在身侧搭拢着,“大力叔有个许久没见的兄弟。”
其实大人们的事豆苗也不清楚,只是偶然听大人们提起过只言片语。
但这似乎跟他二人拜师的目的也没关系,师出无名,二人只是想尽快合理地从两个无所事事的可怜人成为两个的虎口夺食的可怜人,其他的事,细究起来恐怕也是费神费力还可能没什么大用。
“你明天别开弓了,休息一天后天射靶。”风途说着端着碗粥坐到她身旁,“而今天,作为兄长,秉着兄友妹恭手足之情,我就受累喂喂你吧。”
“不必。”明月抬起手臂,刚抬到半空便撑不住垂了下去。
风途笑了笑,“既然我是你的好阿兄,那就没必要在我面前逞强。”他舀起一勺,吹凉些递到她唇边,“何况又不是第一次喂你吃饭,若打碎了碗浪费了粮食,恐怕你心里才更难受。”
关于去向刘柱询问,明月有些犹豫,怕那阵冒冒失失的悸动又卷土重来,而风途也不肯自己一个人去,非要拉着她一起。
“我相信你是个周到的人,不用我参与也能考虑的很全面。何况你们的关系不是好得很,为何非要我一起去?”
“嗯……怕自己忍不住把他敲晕?”
明月找不到这两件事的关联。
“好吧,”风途坦白,“因为我也记仇,不管你我私下如何,既然外人当我们是兄妹,欺骗你就是欺骗我家人。”
“但你也该清楚他没有欺骗我。”明月进一步解释道:“他只是退缩了,我也退缩了,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开始,如果我真的邀请他而他拒绝了,我会不自在,我不想承担这份尴尬,我不想……”
她顿了顿,以一种更容易理解的方式重新调整了措词,“他没有重要到我往后要承担着这种不自在去与人相处,我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我也没有重要到他要去悖逆家里人为他做出的选择。”
话说出口,明月长长松了一口气,忽而觉得无比轻松,不由得自语道:“原来如此。”
遗憾的是,自己将要在这里失去一片风景,毕竟盯着别家丈夫的春色看,不太礼貌不是吗?可惜天气在转冷,不然还能赶在他成亲前多看两眼。
“那你在脸红什么?”风途看着她脸上可疑的红晕,感觉像带着皮嚼了一颗大石榴。
明月摇摇头,“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再说下去,我心情会不好。”
虽说听到她因别的男人影响心情令风途感到失落,但是听她跟自己分享心情和想法还是很能让他得到安慰。
“那就不说了。”他看着她酸垂的肩膀,挑了下眉,“我帮你调理一下?”
“调理?你是会正骨针灸还是会开方?”
“都不会,”风途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嘴角缓缓扯起一个令人心虚的弧度,“但是说起怎么让人舒服,我还是很会的。”
他的手劲很大,技法虽不如真正的按摩大夫更衬明月心意,倒也按的人身体酸爽,明月忍不住哼出声来,反惹得他额头冒汗呼吸深重。
“你可知这是什么穴?”
“不知,只知按了能让人舒服。”
“也罢,这就够了,继续。”
明月醒来后已经在床上了,天色已晚,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觉口渴,便又下地摸黑出了屋。
此时风途亦未安寝,正坐在院里一块石头上捆稻草。明月问他在做什么,他回答说在捆靶子。
“白天再做。”
明月饮过一碗水,回头见他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便又催促他去休息,风途却说他睡不着。
“怎么了?”
“牙齿涨涨的。”
“那还好,以后它还会疼疼的。”
她“安慰”似地拍了拍他肩头,顾自回房睡觉去了。
再见到刘柱,彼此都默契的多了份客气。
“明年开了春?”
“嗯。”
“挺好的,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怎么还闲聊起来了。眼看她在扯些不着调的话,身旁的风途忙轻咳一声,示意她:说重点啊。
明月收到提醒,转而说道:“我记得之前听你说起过,深山里的老虎抓走过槐子叔的羊,但是最近又听到些别的事情,所以有些怀疑,被抓走的有没有可能不是羊。”
刘柱愣了一下,“哦,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个。”他的目光微微垂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松了口气,“是羊,我很确定。”再看向明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其实,羊被老虎抓走,是我亲眼看见的。”
回到家,风途继续捆他的靶子,明月仰起头呆呆看着天空,试图找到这些事情中有用的部分。
没有,她找不到有用的消息。
“你想什么呢?我走到你面都没发现。”
她回过头,风途那张俊俏的脸就凑在眼前。他勾起唇戏谑一笑,手指在她颈前轻轻划过,“还好是我不是什么坏人,不然还打什么老虎,小命都没了。”
明月不以为意,“我需要担心什么?自那日之后可没人再敢随便上门了,何况真有来寻死的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他。”
她敷衍笑笑,动身去盛了碗水坐在桌边继续犯愁。此刻,她只想赶快和那猛虎好好较量一番。
今天风途让她着手射靶,木板换成了稻靶,中间用木炭画了个黑色的圆做靶心。
大力叔路过的时候搁老远就往这瞟。许是风途这些天没中过一次,大伙也觉得没意思,不来围观了,也就几个小孩好奇地看过来。
“大力叔!”风途看见他,忙拿着一支箭跑了过去,“我新做的一支箭,您帮我看看做得怎么样。”
大力叔看了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打着哈哈笑了笑便要走。
风途跟在他身边继续啰嗦,“叔你那天真是太男人了,小时候我们村附近有位将军扎营,我得闲偷偷趴半坡上看他挑枪打靶,可真是意气风发。那日见您身姿,可有他八分神韵呢。”
大力叔怎会不知他的小心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我只是想请您帮我看看这能不能用,”风途边说着,边给他递箭,“有一次我被他发现了,那位将军让手下人给我抓进营帐里去,可把我吓坏了,不过弄清楚我是谁家的孩子就让爹娘给我拎回去了,还挨了好一顿打。”
他忽然吸着鼻子,有些失落地自言自语,“好想他们再打我一次。”
看他可怜模样,大力叔有些于心不忍,看着他手里的弓箭,道:“做得还行,那天试过手感也还不错,跟老刘学的?”
“那倒不是。那位将军抓我到营帐以后,我不敢看他,恰看到他身旁木架上的弓箭,入了迷便观察了好一会儿。将军见我感兴趣,竟亲自把那弓递给我看,还说日后若无出路可以投靠他,可惜我当时光顾着看手里神弓之精巧,没记住他的名讳,他也很快领兵拔营去别的地方了。”
风途回来找明月的时候,她刚捡了箭回来打算继续练。风途让她先靠边,自己搭箭先射了一发。
箭擦过靶子的边,脱了。
明月:“你认真的?”
“当然不是。”风途从她手里接过另一只,“帮我看看大力叔走没。”
明月悄悄往后瞥了一眼,“没有,眼光在往这边扫。”
风途又搭一箭,这次又脱了。
“现在呢?”他问。
“后退了几步,叉着腰。”
接着,风途又从她手里取过一支,直入稻靶,虽未射中靶心,却也是中了。
“小月!阿兄中了!”他举着拳头欢呼起来,又小声撺掇着明月一起欢呼。
“阿兄真棒!阿兄真厉害!”明月一边敷衍,一边偷偷瞄着大力叔,“他走了。”
不过,这有用吗?明月表示怀疑。
“当然有用,我现在可是一位天赋极高无师自通的射猎天才,他无儿无女,应该该很想收我为徒,补足遗憾。”风途昂首挺胸很是自信。
三天过去了,风途几乎是守着和大力叔偶遇。不过他俩一点动静没有,明月倒是连发连中。
“依我看,不等他收你为徒,我便已经能冲进林子里射杀猛虎了。”明月再次引弓而发,却将将擦过箭靶边缘。
风途调侃道:“得意忘形。看样子,你还得些时日。”
这几天牛兄的病也好了,明月不想再拖,回屋收拾收拾准备去打猛虎。
偏偏今天,风途跑回来拉着他去见大力叔。
“他肯收我们了?”
风途摇摇头,“他说可以教我们做捕猎小动物的陷阱。”
绳头穿过凹槽绕过线圈,大力叔指给他们看,“像这样就好了。”
“是这样吗?”风途举着自己打的结给他看。
这……不仅结实还漂亮。大力叔没想到他学得这么快,便又打了个双勾结。
“是这样对吧。”
活鱼结。
“这样可以吗?”
单扣活结。
“阿妹,你绕错了,是从这边。”
他看一遍就系得又结实又漂亮,大力叔额头汗都出来了,还想着要教他一段日子,现在看来,太阳落山的时候就是他出师的时候。
“那接下来……我们搭陷阱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