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效应 第12章 第 12 章

谢旻家是复式，原木风装修，看得出主人的用心，家里温馨又充满细节。工作日白天家里是没人的，安夏和谢振有时间会在早上做好午饭，谢旻中午微波炉叮一下直接吃。没时间的话，谢旻下课回家路上会顺路到常去的餐厅打包饭菜回家吃。

今天情况是后者，回来太匆忙，也没带饭，柳宸之将谢旻扶到沙发上，谢旻打开外卖软件，“你还没吃午饭吧，想吃什么，我点。”柳宸之没推辞，说了句都可以，问他家里有没有药。

谢旻翻出医药箱，拿出瓶藿香正气水，掰开憋住气几口咽下去。火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炸开，他接过柳宸之递来的清水，猛灌几口，嘴里的味道也才稍微冲淡些。

喝完谢旻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对着柳宸之问，“下午有事吗？”说出口发现像是在赶人，接着道，“没事的话，在我家坐会，你第一次来。”

柳宸之道：“没事，洗手间在哪，我想洗手。”

谢旻将他带到洗手间，自己趁这个间隙上楼简单冲了个澡，换了睡衣下来。藿香正气水虽然难喝，见效也快，谢旻感觉自己已经满血复活。外卖他特意定了就近的餐厅，没多久就送来了。

两人安静地吃饭，谢旻给自己点了碗粥，不清楚柳宸之的口味，就清淡的重口的都点了几样，发现柳宸之确实如他所说，不挑，清淡的果仁菠菜，素炒西兰花吃的多点。见谢旻只点了粥，专门拿了副公筷吃。

两个男生很快将饭菜解决，收拾好餐桌。谢旻问：“你玩游戏吗？”

柳宸之道：“玩一些。”

谢旻起身道，“要不去我那儿看看有什么想玩的。”

谢振在游戏公司上班，各个类型的游戏卡带家里都有，电脑里常见的游戏也都有安装。谢旻的房间单独在二楼，谢旻边走边道；“你有喜欢的游戏主队吗？我翻翻家里有没有周边。”

柳宸之跟着谢旻，二层空间也很大，一架钢琴摆在中间，谢旻带他走进左边的书房，没走几步，谢旻就停下，“要不我们先去卧室，那里有——”

谢旻没说完，柳宸之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书桌上摆着的东西。一开始他有些疑惑，不知道那块表有什么问题。

谢旻见他已经发现，之前设想好的归还手段统统作废，既然人已经在这里，还是将表拿起，递给他，“或许，你还认得它。”

柳宸之接过，摁亮屏幕，滑动几下，半晌没说话。

“还没坏。”他道。

“当年，谢谢你了，我和楚熙，都记得这件事。抱歉当时走的太匆忙，没有亲自感谢，把表还给你。”

“不必了。”柳宸之打断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谢旻今天的态度有了解释，柳宸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还是——”

“抱歉，我是真的想留你一起玩的，和其他原因无关。”谢旻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柳宸之走了，他们的关系再无转圜余地。

之前明明想过和柳宸之断了来往，当时心里也没什么波动，他们认识时间也不长，几个月，还远远不到建立深厚情谊的地步。而此刻，不知是幼时这段经历的影响，或是刚从不佳的健康状态里缓过来，感性先于理智，他上前拉住柳宸之，“坐吧，我给你倒杯橙汁。”

柳宸之没看谢旻，晃开谢旻抓着他的手。

谢旻的手落了空，下意识要抓回去，柳宸之已顺从地坐下。

他道：“我们聊聊吧。”

“嗯。”

“你是怎么认出那块表是我的？”

“壁纸，还有左下角的L。当年回来后我联系过几次，都说找不到你。手表是前几天整理杂物翻出来的，充电之后看到壁纸，就知道是你了。”谢旻继续道：“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还你。”

“所以这几天一直躲着我？”柳宸之问。

谢旻看了柳宸之一眼，缓过来的大脑又像被打了一拳，“你呢？”他的语调弱下来，“拒绝贺森真的有事吗？”

空气凝滞一瞬，柳宸之开口：“拒绝前确实没有，后来，我回了一趟云溪，当年研学在那里交的朋友结婚了。”

“啊？”事情的走向有点超出谢旻的预料。

“我去的时候并没有很多想法，以为就是拜访许久不见的阿姨、朋友。云溪已经和五年前截然不同，”柳宸之反而开始说起去云溪的经历，语速很慢。

谢旻道：“可能大家都有这样的经历，比如我小学时玩得挺好的一个同学，小升初不在一个学校，高一上学期又分到一个班。初中刚开始和所有人不熟，还总是和他在网上聊天，一起约着出去玩。等各自融入新班级，联系就少了。再记起他就是清列表好友的时候，高一在班里见到他，简直等比长大，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但聊几句之后就没交集了。大家都有了各自的交友圈，没必要为了曾经关系好这种理由勉强。”

“不是勉强，也不是遗憾。”柳宸之说。

“那是什么呢？”

“回到云溪的我，像是回到那个夏天，而那个夏天里的一切，最终只剩下我。”

谢旻几乎是立刻就懂了柳宸之的话，“还是会遗憾的吧。”他说。

柳宸之看着谢旻，他在那个夏天错过的人，自己走到他的面前。

“不会了。”他道。“那你断联的那个同学，你现在会遗憾吗？”

“不会，大家经历不同，不会像齿轮一样永远合拍。”

柳宸之道：“所以你认为一段关系需要结束，会自动远离吗？”

谢旻对人际关系一向秉持利落干脆，保持边界的态度，到柳宸之这里，他还没琢磨明白边界在哪里。

他道：“如果我要主动结束一段关系，绝不会回头。”

柳宸之垂下眼，“当初你们在楼道聊天，我听到了，但没听清楚。”他只注意到谢旻叫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收到的情书，桌上的笔也能让他知晓全貌了。

谢旻此刻精力不济，柳宸之这么说，他下意识认为柳宸之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帮楚熙。

谢旻头更痛了，他提起剩余不多的力气，清晰地一字一字地说道，“是，我当初答应楚熙给你送情书，明信片也是给她的。我顾及楚熙，没和你说清楚，我道歉。但我，也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柳宸之没有说话，谢旻也沉默着。

在谢旻快要看不清眼前杯子前，柳宸之开口了，“以后还躲着我么？”

谢旻撑住椅子扶手：“不了。”

柳宸之下楼找药，谢旻就水服下后有些犯困，柳宸之将谢旻扶进卧室，掖好被子。

“睡一会吧。”柳宸之测了谢旻的额温，没有发烧。

谢旻想再和柳宸之聊两句，奈何眼皮一直打架，只得迷糊道：“书架上的书，电脑可以随便动，十五分钟后叫醒我。”

柳宸之道：“睡吧。”他的声音低缓轻柔，越过了谢旻最后的心理防线，“你先别走。”他道。

“我不走。”

这是陷入昏睡前，谢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睁眼，屋内已一片漆黑。谢旻立刻从迷糊状态清醒，环视屋内，不见柳宸之的踪影，起身走出屋外，书房的灯亮着，谢旻走进去，柳宸之在摆弄那支表，旁边放着一个果盘。

听到动静，柳宸之抬头，“醒了？”

“嗯。”

“叔叔阿姨回来了。”柳宸之道。

“嗯，”谢旻见果盘没怎么动，“我记得你芒果过敏，还有其他水果不能吃吗？”

柳宸之摇头，谢旻扎了一颗草莓递给他，“不用拘束。”

柳宸之接过来，安夏听到动静，上来问：“醒了啊，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安夏看谢旻脸色还行，转而问柳宸之：“小柳留下来吃晚饭吧，晚上我让谢旻他爸开车送你回去。”

柳宸之起身，“不用了，阿姨。”

谢旻见状对安夏道：“不用了妈。”

安夏也不勉强，怕他们尴尬，说了两句就下楼了。

“我和我爸一会送你回家。”谢旻道。

柳宸之道：“好。”

谢旻刚醒，柳宸之想让他继续躺着，两人往卧室走，路过钢琴时，谢旻感觉到柳宸之步速放缓，顺势坐下弹了一小段，是他们第一次在图书馆搭话时弹的那首。

谢旻道：“我钢琴水平一般，当初想学完全是小时候出去旅游，那个城市车站的出站口摆着一架钢琴，一位老人坐在钢琴前，从容地弹着，大家路过他都自动停止交流，只是欣赏。之后，我就断断续续地学了点。”

柳宸之在旁边听着，仿佛回到了那个图书馆的午后。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他问。

“《进山》”，谢旻回，“其实还没有写完。”

“你写的？”

“嗯。”

谢振一回家就被谢旻揪着去送柳宸之，十分钟车程，柳宸之下车后，谢旻也跟着下来，

两人在门口道别，等柳宸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谢旻才坐回车里。

“我听你妈说你中暑了？”谢振道。

“已经没事了。”谢旻躺在座椅里，神情放松。

“谢旻，我下午带孩子们去隔壁美术馆，你去吗？”

谢旻在的机构很少有谢旻这样的高中生，小学生占多数。隔壁美术馆暑假办了个童趣美术展，机构美术部的几个小孩的画作被选中参展，下午机构组织孩子们去观看。

谢旻道：“去！”

办展期间又是暑假，美术馆游客如织，谢旻帮老师带着小朋友参观完已是一个小时后，告别老师，谢旻赶往B馆。今天下午本来与柳宸之约好一起看展，时间耽搁了，谢旻提前发消息让柳宸之自己先逛。

柳宸之坐在一座雕塑前，展子展出的作品是柳宸之比较喜欢的一位艺术家。谢旻刚走近，柳宸之就侧身看过来，谢旻在他旁边坐下，柳宸之稍微给他讲解了背景知识和观看要点。

谢旻之前对装置艺术不怎么感冒，在柳宸之金牌讲解的加持下，两人慢慢悠悠地逛，出来后谢旻还有些意犹未尽。

展览出口放置了一个本子供游客留言，“要写点东西么？”柳宸之问。

谢旻翻开，里面是参观过展览的人留下的一些感想，还有一些小孩的涂鸦。谢旻在新的一页写了几句，将笔递给柳宸之，“你也来写。”

柳宸之在谢旻留言下面画了一幅展品的简笔画，谢旻方才在这幅面前驻足许久，柳宸之一些画的风格和用笔与这幅很像，柳宸之向他解释：“我一开始在户外写生，就是学习joseph的画风，后面摸索其他风格也总会保留一些之前的绘画习惯。”

谢旻一路注意着周围，这会儿问：“周边店在哪儿。”他知道柳宸之参与了这次展览的周边设计，柳宸之已经送给他几个金属徽章，还有一些小制品在打样中，赶着deadline上了线下周边。

“这边。”柳宸之带谢旻上到三楼角落的一间玻璃房。

“我记得你还设计了帆布袋和冰箱贴。”谢旻走到这片制品区，柳宸之的设计很有个人风格，虽然在不同制品上换了数个创意点，还是被谢旻精准挑中，“这几样应该都是你设计的。”

“嗯，”柳宸之道：“可以看看其他的，这些我家还有成品。”

谢旻道：“家里那些对你也有纪念意义，我在这边买就好。”柳宸之也不勉强，买完东西出来，谢旻蹭柳宸之的车回了家。

谢旻将东西收纳好，就去书房刷卷子了，一中的暑假作业本就有几册，班主任还联合各科老师单独又出了十几套练习卷，还有高二下学期的预习任务，平均分到每天，也有五六个小时需要完成。作业题量大，难度适中，谢旻刷得比较快，在九点之前完成了当日目标，洗了澡准备躺床上看会儿电影。

打开手机，APP跳出消息，闻书哲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几张图片，谢旻点开，

【Xie】貉？

【大猫】Bingo

【Xie】[可爱]

【大猫】在我家小区楼下拍到的，今年暑假才发现，数量还不少。

【大猫】还和流浪猫前地盘呢？

【Xie】能打过吗？

【大猫】一半一半，小区里还有人喂它们，专门买了小碟子放在楼下。

【Xie】投喂还是需要看情况吧。

【大猫】[打滚] 我也知道，但是最近小区常来的貉生了一窝仔，瘦了好多。我也忍不住想投喂~

【Xie】[唉] 注意安全。

聊完谢旻起身想倒杯水喝，房间外之开着几盏壁灯，从窗户外照进一地皎洁。谢旻一开始还以为是楼外的灯光，往外瞧了一眼，外面寂静无声，一轮明月当空。

他推开窗户，吸了一口夏夜微凉的风，浑然不觉假期快要过半，每天都像读档上一天，柳宸之的介入是生活的变数，让谢旻更清晰地感知时间的流动。这些天，有时候是他去画室看柳宸之画画，有时候是柳宸之来听他练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有时没话说也不尴尬。

楼下小公园里有人晚上遛狗，一圈又一圈，一只奶牛猫竖着大尾巴优雅地沿着小路走着，小狗一接近就立刻加速快跑，没坚持多久就躺在地上要主人抱。

谢旻将水喝完，看了一阵，关窗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