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有惊无险,谢旻在石桌上找到手表,拨通安夏电话,回去接楚熙,村子里的救援队比他们父母先到,将他们带下山。
安夏他们早发觉孩子们长时未归,一群人正在村内找寻,接到孩子感谢完救援队,连夜拖着行李离开了。
路上楚熙神经紧张又走了一天,已经窝在赵瑾怀里睡过去。谢旻被安夏教育半路,不懂得照顾女生,一点安全意识没有。说起民宿那个小女孩,谢振道那个女孩早回去了,说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安夏一阵后怕,抓住谢旻的手。
谢旻另一只手捏着那块表,他有问救援队帮他们人的信息,对方好像也不是很清楚,承诺回头帮他们问,谢旻拿出手表,说是那些人留的,物归原主。
救援队怕弄丢担责任,让他先拿着。走之前谢旻让安夏又说了一遍,对方还是没收,最后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方便他们来找。
赵瑾当时安慰他:“对方一个电话打过来的事情,我们又不是不还。”
结果谢旻等了半个月,手表没响过,翻通讯录一个联系人没有,再打电话问,对方一问三不知,手表就和童年的其他记忆一起封存进了盒子。
一阵振动打断谢旻的回忆,桌上的手表诈尸似的振动起来,屏幕闪了闪,显示“电池电量0%”又迅速息屏。谢旻等了一阵,重新摁下开机键,手表顺利开机了。
里面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谢旻随意滑动几下,又将充电线接上。
他攥着手表,久久未动。
柳宸之提前一天到达,这些年村子文旅发展得风生水起,看不出之前的面貌。王阿姨亲自来高铁站接他,说什么都要让他去家里吃顿饭。
阿姨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差别,更精神,新烫了头发,眉目都带着喜气。柳宸之没让她帮忙,自己将行李放在后备箱,坐在副驾。
王阿姨熟练地倒车、上路,“我去年拿的驾照,之前都没想考,觉得学不会,言鹏和他爸一直鼓励我,现在阿姨都能开车自己旅游啦。”她看了眼柳宸之,高兴道:“又长高了,现在有一米八几了吧,成绩怎么样?”
“还好。”
“还好就是很好,太太和先生从来不担心你的成绩。言鹏就不行,高中毕业直接让他学技术去了,没成想师傅挺看重他,现在已经是店长啦。我和他爸之前还担心他找不到工作,这小子还挺行!”
王阿姨拐了个弯,接着道:“言鹏听说你要来,还说邀请你吃饭呢。初中你们在一起玩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回去之后,言鹏说过几次要来找你玩......”
他们刚下车,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就迎上来,寸头,皮肤略深,嘴里还含着根烟,对柳宸道,“好久不见。”
柳宸之与他握手,像在握一张砂纸。他没说什么,言鹏已经察言观色,掐灭了烟,“不好意思,这两天招呼亲戚,没注意。”
柳宸之道:“新婚快乐。”
家里给言鹏准备的新婚礼物是扫地机器人,先寄到这里的快递驿站,简单吃过饭之后柳宸之去驿站搬东西。在公交站台候车时,发现这路公交的一站叫鸣溪寺。
“前方到站鸣溪寺,请下车的乘客提前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看柳宸之不似本地人,司机特意道,“要去寺里下车之后左拐一百米有上下山的大巴,二十一个人。”
“谢谢。”
公交车门自身后关上,柳宸之抬手遮住太阳,向上望去,又是夏天。
他听从提醒坐上上山的大巴车,车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窗户都开着,车一启动,山风就灌进来,吹起他额前的头发。柳宸之向后一靠,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
他回想起车上王阿姨说的话,
“他高三那年,我给他在市里报了个辅导班,他来的第一天一个人就跑到你们学校,说要去找你,结果等到放学人都走光了,都没见你,我那时才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
“言鹏小时候老是生病,上学比同龄人晚几年,他们那个学校就三个班,也不分什么年级,就一群小孩在一起上课。和他年纪一样大的嫌他傻,比他小的又说他是个傻大个,一直没什么朋友,你走之后,言鹏给我打电话也经常问你。”
言鹏没有手机,要用手机都是借他爷爷奶奶的老人机,结束研学后,他和言鹏的交流并不是很多,听王阿姨讲这些事情,那场错过的等待,像在听别人的故事。直到他站在寺庙前,看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建筑,仿佛里面还是当年的时光。
他踏进去,手中攥着签文的言鹏正往外走。
寺里不好谈话,两人在外面站定。
言鹏换了身便装,更自在了些,“早说你要来这逛,我开车送你。”
“随便走到这的。”
“当年我们俩还在这救了两个小孩儿呢,你还记得不?”见柳宸之看他手上的签,笑嘻嘻道:“想着结婚前讨个吉利,都没跟我媳妇说,她那个人要知道了,肯定不让我来求,怕抽到不好的。想来我运气还成,抽到了上上签!”
柳宸之道:“恭喜。”
言鹏感慨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和你是同龄人来着,今天你一来,这差距,我都不好和你聊了。你和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好读书,前途无量。”
柳宸之一时语塞,言鹏语气诚恳,也不好反驳,只得道:“你也一切顺利。”
言鹏摆摆手:“谢了。”
没什么话聊,言鹏还有事,先行离开了。柳宸之再次走进寺庙,才发现寺庙内部也经历了翻新,香火旺盛不少,有位僧人在院内扫落叶。他上了柱香,转身离开。
回去路上,他拿出手机,想告诉左晴卿自己的行程,刚打开界面,谢旻的头像蹦上来,“谢旻拍了拍我”,一秒过后,这行小字被飞速撤回。
谢旻将手机扣在桌上,去冰箱找饮料喝,灌了几口倒在沙发上。安夏路过,看见沙发上的人,揉了一把他的头。
“郁闷啥呢?”
谢旻摇了摇头,
安夏道:“对了,你学钢琴的那个机构搬到临城区,要不要你爸送你。”
谢旻道:“不用,骑车也就几十分钟”
“也行,天天窝家里,骑车还能锻炼锻炼。”
和大多数琴童被家长逼着练琴不同,谢旻是自己提出学琴的。他比较享受弹琴时专注的状态,时间从指尖滑过,一晃到黄昏。老师已经带他好多年,直接配了把琴室的钥匙给他。这天,谢旻同往常一样锁门下课,下楼时余光瞥见柳宸之从楼下路过,坐上车离开。
谢旻抬起手腕,下午六点半。他边走边向老师发消息,问上课时间可不可以换到上午。盛夏,中午的气温直逼四十,上午老师有事,本应早半小时下课,看谢旻还在练,叮嘱他记得关门关空调后就匆匆离开了。
有一段一直弹不好,谢旻反复练习,他的位置正好在空调下方,今天的温度调得过低,一上午吹下来,他有点头昏脑胀。
这种状态持续到他下楼骑车,干热的空气紧密地包裹住他,身体内还残留着空调的湿冷,冷热交加,脚下一空,他低头,链子掉了。他试着把链条绕回齿轮,绕上去没几圈又掉出来,没修好沾了一手灰。
谢旻回卫生间洗了手,查到附近有个修理店,打算先把自行车推到那儿。
这片区域谢旻不是很熟,只能一手推自行车,一手看导航,晌午的热气像密不透风的塑料袋捂住谢旻,他反而觉得之前在室内积攒的冷气不住往外冒,没几步路出了一身冷汗。
“谢旻。”
谢旻听到有人叫他,缓慢地转过头,先看到美术馆的大门,再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看清脸,反应过来是柳宸之的声音。
谢旻打算打个招呼就走,身体站在原地不想动弹。柳宸之走过来,观察到他恹恹的神色,问:“怎么了?”
谢旻指了指自行车,“链子掉了。”
柳宸之道:“你不着急可以等一会,我和你一起去。”
谢旻摇头:“不用了,谢谢。附近有修理店,修好我直接骑回去。”
柳宸之见他坚持,“你稍等,”转身返回美术馆。
谢旻不知道柳宸之的意图,还是站在原地等他,将发烫的手机放进兜里。
没多久,柳宸之撑着一把遮阳伞出来了,伞檐遮住头顶的烈日,谢旻发晕的脑子好受了些。
“要去哪儿。”柳宸之直接问。
谢旻没再推辞,将手机给他。
柳宸之看了眼,直接道,“走吧。”
修理店店铺不小,里面摆满各种零件器械,无从下脚。两人在外面站定,店里没有其他人,唯一的店员在门口停着的车下修理,只露出下半身。
“你好,请问自行车链子掉了,可以修吗?”谢旻问。
那人也没出来看一眼,直接回:“能,要等一阵。”
“请问大概需要等多久。”
那人道:“就一会。”
谢旻将自行车停在一边,对柳宸之道:“我在这等,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说话间,他伸手抹掉一滴从额头滑至眼眶的冷汗。
柳宸之没说话,打着伞走出去。
谢旻全身松了劲,也不管墙壁干不干净,闭上眼靠着,明明在阴凉处,却觉得比刚才还要眩晕。
“走吧。”去而复返的声音响起。
谢旻睁眼,“啊?”
“我加了老板的联系方式,修好之后会发消息,你先和我回馆里休息。”柳宸之用告知的语气对他道。
谢旻定定地与柳宸之对视几秒,妥协道:“好,麻烦你了。”
正值中午,美术馆也只剩寥寥数人。这几个人与柳宸之关系不错,路过画室时还专门叫住他打了招呼。柳宸之简单与他们说了两句,将谢旻带进一间休息室。
谢旻捂着胃坐下,不着痕迹地长吐一口气,柳宸之调高空调温度,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放一会再喝。”
谢旻下意识想道谢,回想今天已经道了太多次谢,察言观色将话咽回去,接过水。
“不舒服还是不要骑车了。”柳宸之在他身边坐下。
谢旻一想到要坐车,空荡荡的胃就像被一只手拧了几下,大脑宕机下,有些任性道:“不想坐车。”
柳宸之像是嗯了一声,谢旻没听清,半睡半醒地缩在椅子里,不知过了多久,被柳宸之轻轻拍醒,“好些了吗?”
谢旻点头,柳宸之不知从哪里借来的电动自行车,说送他回家。
室外空气与空调不同,热意中带着几缕清凉,为谢旻送来几分神智。柳宸之骑得很慢,这个时间的街道很安静,谢旻找回些思绪,问:“你之前骑过电动车吗?”
柳宸之道:“没有。”
谢旻又清醒几分。
“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旻脑内紧绷的弦松了,笑道:“行,那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半晌,将额头轻轻靠在柳宸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