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月高悬。
脚下踩着影子,又是一日结束。宁舒浑身不自在,一直在想脸上的粉是不是掉了一路,她想快些与晋王分开,晋王忽地问,“舒儿,为什么你似乎和你哥哥说的,有些不一样。”
宁舒像只受激的刺猬,潜意识下的第一反应,是胡沅说她坏话。
在晋王不解中,她表现得过于激动。
“你别信他!”
“他都是骗你的。”
“他就是讨厌我,他小时候还揍过我。”
“他和你......”
说了什么?
宁舒手足无措,她想,她的眼睛一定睁得很大,瞳仁四周都翻出眼白,很像死不瞑目的惨状,又丑又呆,否则晋王为什么会笑。笑得簌簌发抖,就像大街上随手能抓来的毛头小子,半点雍容风度也无。
她急得都快跳脚,双手不受控制地想去拉扯晋王,理智只剩一线,逼着她硬生生收回两只爪子。
“他和我说,你很好。”
“......”
宁舒觉得自己像只呆鹅,脸红了,幸好天黑,看不清。
“舒儿,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
宁舒摇头,她心里很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多问题她不敢问,便压在心中。比如,如果我是宁华,现在我们会不会有什么不同。还有,王姑娘与你,到底是何种情谊,你很喜欢她吗,和我相比,你觉得谁更好?
“说谎。”
宁舒咬着唇,欲言又止,听着耳旁风声,
“宁华是怎么死的。”
“不知。”
“不是你派人杀的吗?不是因为王姑娘?”
宁舒慌得像个兔子,只想蜷成个球缩进洞里。
幸好,晋王否认了。
他不假思索地,看不出心虚掩饰。
晋王说,即便宁华气呼呼登门警告过王妙青,他们也从未动过杀心。
怎么可能随便杀人呢?
杀的还是功臣良将的女儿,
所谓王妙青有意避嫌,却是真的。
人家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见得乐意被人恶意揣测,王姑娘无心掺和旁人的杂事,因而慢慢疏远,仅此而已。
不止是王姑娘,还有不少别的人,现在也慢慢疏远了。听晋王有些怅惘,宁舒惊奇,为什么会疏远呢,有谁敢冷落晋王?
她们也和王姑娘一样,有意避嫌吗?
宁舒一时没听懂,含糊张嘴,她想说“不用疏远”,想解释她没这么小气,没必要为了她把那些红颜知己全弃了,但她说不出口,心里却怀着狂喜,疏远就疏远吧,全都躲得越远越好。
不过,晋王身侧究竟有多少红粉佳人?
“其实,你们还是可以......可以......偶尔,见几次。”
晋王眉宇微微蹙着,突地发笑,
“都是些军中故交,当然是日日都见,只不过从前晚上也和那群丘八喝酒,当真没意思,还不如疏远些。”
*
宁舒回到胡府脚步放得很轻,月光从松柏上洒下,借着不太亮的光晕,就这么看清站在大青树下的人。
“这么晚是去了哪里?”
声音从光滑的青石路尽头传来。
“你不是都知道,我和晋王在一起,所以有些晚。”
宁舒仰起头,用与胡沅想同的目光,理直气壮,直勾勾地对视过去。
“漏夜不归,有辱门风。”
宁舒笑得张扬,白皙的脸在夜色下蒙了层灰纱般的暗影,两只眼睛清光流转。
“哥哥,你好好一个浪荡纨绔,怎么也学爹爹说话,我有辱门风?你厉害,最光耀门楣,你赶紧顺了爹爹的意,去娶李家小姐。”
胡沅的脸瞬间就扭了。宁舒在衣下揪着手指,满脸怯懦,也不吱声,好不容易呛一次胡沅,直接戳到人家伤心处。
她隐约听说,胡沅和李小姐相处得很不愉快。
胡沅日日不在家,也不知去哪,把人家姑娘晾在一边。李家那头还当胡沅狎妓,拐着弯暗示胡将军管好儿子,否则,打死也别想娶他家姑娘。
宁舒当真好奇。
“哥哥,你每天不在家,到底是去了哪?”
“我的事,你少管。”
胡沅神色冷漠。
“好好好,我不管,我要回去睡觉了。”
经过胡沅,听得他冷不丁问。
“你难道忘了宁华是怎么死的?”
“反正不是晋王杀的,也许真的只是病死。”
宁舒脸一扬,冲他露出个相当得意的笑,“哥哥,你就是嫉妒我,我知道晋王是个好人,你别想挑拨离间。”
“他说不是你就相信?他有证据吗?”
“哥哥又有证据吗?”
宁舒真的烦了。
三两下能卸下的首饰她足足卸了一个时辰,把首饰打理好,她开始擦掉胭脂,手上的动作变得更慢,似乎没个尽头。
胡沅在她卧房,等她梳洗完毕,没准还有一部“晋王很坏”的长篇大论等着。
胡沅开始看她铺在矮桌上的织花绸缎,过于娇气的颜色令他嗤地发笑,宁舒闭上眼,暗暗祈祷胡沅不要看到她压在花瓶下的字画。他一会又去碰她的烛灯,高低错落的烛台摆了一地,他一盏接着一盏点燃,又一盏盏熄灭,往复几次,当点燃最后一只白烛,她还在梳头。
莹莹烛光在镜面中混成一片摇曳的金黄。
宁舒盯着铜镜中的亮色,坐在灯火中的人抬起头,忽然在镜中对视,胡沅道:“如果有人敢对我指手画脚,不许我去见谁,或者不许谁来见我,我一定杀了他。”
宁舒哼笑:“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