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要刻意躲避,就算两个人楼上楼下,也可以几天见不上一面,而有些人就是天南地角,也总是能各种巧合般地碰见。
宋青霭这是第三次在食堂看见明析,他端着餐盘过来问同学这里有人吗?
宋青霭起身,淡淡道:“没人,因为我也不在这,我还没想好吃什么。”
明析身体前倾,正欲坐下,闻言直起身,“要么我请你吃小馄饨,还没感谢你在暑假介绍的工作。”
宋青霭目光巡视一楼的窗口,发现她没什么胃口。“不用了,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
明析饶有深意地看着她,笑得平静。
宋青霭错开眼。
明析叹了口气,“那你请我吧,上次可是那个小女孩出的医药费,但我可是为你打架,伤口到现在还疼。”
他一边说,一边扯起袖口,乌青一片。
宋青霭觉得自己牙疼。
“好吧。”
宋青霭付钞票,但只打了一份,明析有点意外,宋青霭就说她吃够了馄饨,想去其他的窗口看看。
明析在身后捧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亦步亦趋地跟着。
宋青霭想踱步到楼梯,飞快地溜走,她想去教室多看会题目。
可是刚刚走到食堂西侧,就看见一群很是惹眼的学生,围在圆桌子上吃汉堡和炸鸡。
肯德基的香味在乏善可陈的食堂可太有辨别力了,宋青霭舔了舔舌尖,认出了徐式昭与方简他们,还有蒋梦婕、高苒,与她有点眼熟的两个男生,好像是之前在徐式昭生日宴上打过照面。
位置空余,餐食丰厚,宋青霭眼风扫到身后的明析,脚步一转,向那桌走去。
狂风暴雨,汪洋的祸水东引去。
她走近,面朝向她的蒋梦婕、高苒率先变脸,然后是惊讶的方简,一脸笑意地站起身招呼,“阿青,刚刚去教室找你发现你没在,留了份小食在你座位上。”
“哦,那你们够吃吗?”宋青霭走到方简旁边问道。
方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后的明析,“多加两个人都没问题。”
宋青霭笑着挤开方简,坐到了徐式昭旁边,方简招呼明析,两人一起坐到了空位上。
她拿过他面前没开封的可乐,掀开盖子,冰块有点碎了,但不妨碍好喝,冰冰甜甜,神清气爽。
她一口气喝了半杯,捧着杯子很是畅快,望着一侧的炸鸡块总算有了点食欲,可好像是旁边男生的,她不认识。
她转头,看见徐式昭正一脸认真地在吃红豆派,她飞快地闪开了眼,她讨厌一切红豆制品。
中间有一盒还没打开的整只烤鸡,她手肘轻轻地碰了碰身边的人。
徐式昭转头看她,见她朝那只烤鸡扬了扬下巴。
他低头继续吃手中的食物,不打算理她。她知不知道,吵架之后,向别人道歉应该是什么样?
宋青霭桌下的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
徐式昭皱眉,两人对视,她一双眸子无波无澜,他叹口气,将红豆派放下,认命般地戴上手套,将那只烤鸡拿了过来,一点点撕皮拆肉,她最喜欢吃分成两段的翅膀。
于是他将鸡翅拆下来,递到她面前自己放好的小碟子上。
她低头,懒得用手套,指尖掐翅尖细细一点肉,甩到嘴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开始咀嚼。
昨天不是还和明析一起吃饭,怎么今天开始知道避嫌了?
他看见她吐出一只骨头,瓮声瓮气地说:“徐式昭,你拆鸡翅的功力下降了啊,现在着重批评一下。”
声音不大,但是有点安静的一桌人都能稳稳当当地听见。自她坐下后,刚刚还在玩闹嬉笑的宋洋德与肖木文不明就里的沉默了下来,闻言更是同时扭头,诧异地看向他。
徐式昭垂眸,扯下手套,将一盒未开封的鸡块放到她面前,轻声道:“好,我反省。”
第二天中午放学,她让方简递来消息,放学等她一起回家吃饭。
方简传完话,拍了拍徐式昭的肩膀,“那我就不多余问你以后还和我一起吃不吃饭了。”
“中午我和你一起吃,不用管她。”徐式昭想起昨晚就生气,以为她有心和好,晚自习后在巷尾等她,等来她一脸冷淡,拉着陆苓,瞪了他一眼就飞快地跑上了楼。
方简挑起眉头,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大赞:“可以啊徐式昭,就得是这样,哪有那么重色轻友的啊,你可是一个假期都没怎么和我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了,终于想起来我这个好兄弟了!”
奴颜媚骨,卑躬屈膝。
放学铃声后的三分钟,方简在三班走廊前咬牙切齿地骂着。
他的好兄弟,因为女孩子没有骑车,就将车甩在车棚,在人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哀其不争的沉重地一声叹息,却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看见了明析。
方简仔细巡视一圈,发现没有陆苓,他放心下来,朝操场跑去。
徐式昭发现自己被当了枪使,他忍了一路,忍到嘉木巷巷尾,在大中午喷香的煎炒烹炸声中,他将人堵在楼梯口,“宋青霭,你可真聪明。”
宋青霭挑挑眉:“我只是不想被当枪使。”
呵,她还知道恶人先告状。徐式昭问:“因为明析,你很讨厌他?”
“也没有,只不过有点烦。”宋青霭说不出所以然,她皱着眉看着自己脚尖。
徐式昭心里却一片了然,异性间只要有一点对她有明显的偏爱,她就会跑的飞快。
那么如今,她对他,是一种什么心绪?他突然很想知道。
他看着她,轻轻地问:“我以为你喜欢明析。”
她将小脸一扭,语气闷闷的:“不喜欢。我觉得,感情是负累。”
“负累。”徐式昭舌尖缓缓念着这两个字,转头问她:“你现在文化课与专业课成绩不是都很稳定。”
“你也说是稳定啊。我感觉自己性格不稳,有时,喜欢意气用事。”
“是,所以我就一直在想,等高考后再表白。”
这句话不啻于平底炸雷,惊得宋青霭瞪大了双眼,呆呆地望着他。
徐式昭耳畔发麻发热,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他斟酌道:“你也不用急,我们或许可以,等高考完再说这些问题。”
宋青霭反应过来,一颗心砰砰跳,脸热眼神飘忽,飞快地低头,声音发紧:“不要。”
徐式昭有点急:“不要什么,不要答应我?还是,不要喜欢我?”
“都不要。”
“又不急。”
“我说我不要。”
“我们之前那么亲密,你并不抗拒,”徐式昭将人带到楼道一侧的昏暗角落,看着她挺翘的眼睫毛颤颤巍巍,他微微弯腰,认真讲道理:“牵手、拥抱,形影不离,如果你感觉你没有那么喜欢我,还有一年时间,我会慢慢地对你好,好不好?”
他推演题目呢,理性、客观,条理缜密,可她凭什么说好。
她将头低下,觉得这里的空气也太憋闷了些,一把甩开他的手,想走。“不好!”
徐式昭将人圈在怀里,闻言有点发急,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能不能不要一直说不?”
两人目光相碰,他眼睛好亮,宋青霭想躲开,却挣不脱他的指尖,她心里一簇一簇升彩色小旗,荡荡巍巍,摇曳心旌,一半却是恼怒,想起她亲近他,他从容不迫,静观其成,她就生气,“徐式昭,你没有被别人拒绝过吗?”
是没有。
徐式昭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明明之前想着牵手,拥抱的小姑娘,怎么会对他说“好聚好散”的话,难道他关于喜欢的论断出错。
怎么可能。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宋青霭眼神亮晶晶,咬牙切齿。
他却不放开她,指尖眷恋地拂在她柔软的肌肤上。
少年眼神坚定,只有嘴角犹豫,身与心一起轻颤,“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宋青霭薄薄的眼睑一翻,嘴唇在他指边轻启:“怎么?提醒?考证?班长不止管我课业,连喜欢什么也要替我做决定?”
徐式昭气闷,一把放开她,“宋青霭!”
她就顺势滑开一步,噔噔噔跑上楼去。
宋青霭跑的很急,人靠在门后,脸颊涨红一片,心脏还在嘭嘭嘭地乱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翌日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刚刚响起,宋青霭小旋风般拿着饭盒跑了出去。
一脸诧异的陆苓回头盯着罗姗姗,问道:“你拿针扎她屁股啊?”
罗姗姗一脸真挚的感同身受,“应该是饿的。”
馄饨摊的老师傅认识宋青霭,看她飞毛腿般地来做第一个,他笑得见眉不见眼,左右张望了一下,汤少馄饨多地给她打了满满一盒,做干捞都赔本的那种。
宋青霭揣着烫烫的饭盒,来到小花园她的专属位置上的时候,宋静静还没到。
她刚把饭盒掀开,就听见背后有动静,她没回头,“带饭盒来了的话,我可以分你一半,不过你要付我两元钱。”
背后一声冷哼。
她回头,见是一脸鄙夷的高苒,鼻孔朝天。
她回正身子,满不在意地夹了一只馄饨吃,唔,难怪有人喜欢吃干捞的,薄皮紧致饱满地兜实馅料,利落,筋道,入口鲜美。
高苒慢慢走到她面前的空地上,白色坛边自在开放的小花被她脚尖重重碾了碾,她声音发狠:“宋青霭,勾搭着徐式昭,吊着明析,你怎么这么贱?”
宋青霭来到荣城一年,周围的人温和有礼,即使她与高苒之前吵过架,她也没当回事。她向来不对莫须有的恶意追问为什么,而且她发现,一个人说刻薄言语时,不仅显得气量狭小,狭隘刁钻,而且声音也不好听,午明山的鸡啼都更婉转优雅一些。
她清清喉咙,打算撒把谷子,“你这是嫉妒。”
果然,高苒耸着肩颈,开始漫天遍野的聒噪:“嫉妒?你说我嫉妒你?像你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品格性格都如此低劣,我嫉妒你什么?”
“别人看不破,我可不忍着。你看不出徐式昭已经不想理你了吗?他好不容易和梦婕一起吃顿饭,你就赶过来打扰。”
“明析喜欢你有什么用,你信不信你再猖狂下去,我能让你在嘉木退学?”
高苒气得来回踱步,“宋青霭,像你们这种穷山恶水小地方来的人,是不是都挺会勾搭男人的,你骨子里流淌着..”
话还没说完,她就见侧边窜出来一道人影,她一惊,没看见是谁,头发就被人一把从背后紧紧地扯住,她吃痛后仰,猝不及防地重重的摔着地上,手指被地上尖锐的沙砾摩擦。
视线中,几个女孩子围了上来,她不管不顾地开始尖叫。
这变化太过突然,宋青霭反应过来的时候,高苒已经被人围在了中间,她急忙站起身,从背后一把抱起正在张牙舞爪的主力军宋静静,大吼道:“快点停手!”。
宋静静双脚离地,在宋青霭怀着也不老实,一边踢踏,一边还在愤愤不平地大骂:“就你这模样还学人校园霸凌,还我让你退学,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能打的你退学,她妈的你这种贱人我见多了,叫什么叫!”
嘉木管理严格,高苒的尖叫声已经引起了巡逻保安的警哨声。
警用哨声音尖锐地传来,宋青霭一把捂上宋静静叫嚣的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宋静静!你已经复读了,不想死的更惨,就快点走,快走!”
说完往将人往花坛边一甩,宋静静听见这话与警哨声也冷静下来,挥了挥一群小姐妹,飞快地跑没影了。
宋青霭长呼出一口气,走近看着高苒脸上的红痕,似被人狠劲地劈了几巴掌,她听见几步路外的保安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轻声地问道:“你没事吧。”
高苒通红着一双眼,整个肩膀都在颤抖,没回话。直到两个人被保安带走,她也没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