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刚刚下完早自习,方简的位置上就围满了人,嘉木高中的春季运动会将于四月下旬举办,班级有些运动健将已经跃跃欲试。
但女子项目班里报名的人数远远不够,方简问前面两个女生,有没有意愿报名几个项目。
陆苓说她可以无偿当观众,宋青霭举手说她也是。
方简挠头,宋青霭肩正腿长,体育课上甩单杠一把好手,跳远也行,能将沙子随心所欲地铲到自己脸上,就因为他围观笑话她跳不过一米。
于是方简为难她:“你不能和陆苓一样,需要重新选个什么报名!”
宋青霭煞有介事地盯着他:“体育委员,坐在台下鼓掌的观众也是需要一把子力气的,而且我就属于天生当观众的料。”
方简望着她的脸,心说你可不太像。
私下已经有好几个朋友因为他与她走得近,来打探她的信息。
于是他果断地摇头。
宋青霭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很看重方简这个朋友,于是她冥思苦想,灵感一闪:“要么我报名拉拉队队员好啦!”
“好啊好啊,阿青报名,我也报名,”陆苓真情实感地凑热闹,转头对自己同桌道:“露腰装,超短裙,肯定大大地出一把漂亮的风头啊!”
方简拼命摇头,一把盖住手里报名的册页,义正言辞地拒绝两人。
“只需要找学生会报名就好。”陆苓才不理他,一边拉回自己同桌,一边兴奋地与她商量道:“而且听说还发队服,都是崭新的,排舞的时候可以不用上晚自习了,可以去学校礼堂,礼堂有空调!”
学生会主席就是那个陈冰,徐式昭将书本一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方简,方简立马垂眼,装模作样,百感交集地开始誊写报名人员的姓名。
蒋梦婕拿了一纸袋的感冒药走过来,轻轻放在徐式昭的座位上,脸有点红扑扑的,声音温柔:“班长,你是不是感冒啦?”
徐式昭抬头看她,其实他的感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嗓子还有发哑:“谢谢你啊蒋梦婕同学,不过我不需要了。”
蒋梦婕不意外,但她坚持:“这是我让我妈在医院开的特效药,比一般药店的管用。”
徐式昭也坚持,他轻声地说:“谢谢你,但我感冒已经好了。”
要蒋梦婕再拿回去吗?当着全班人的面。
他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方简的大腿,正在看戏的方简同学嗷地一嗓子叫出来:“啊!啊啊啊那个~给我吧蒋梦婕,正好我被班长传染了,可真是及时雨啊你!”
他顺势起身接过药,甩了甩险些被掐掉的大腿肌肉,一脸真心实意地看着蒋梦婕。
蒋梦婕对着方简浅浅地笑了一下,看了眼徐式昭,却没再说话,转身向自己位置走去。
前面两个女孩还在絮絮叨叨。
不知道宋青霭说了句什么。
陆苓的怪叫声响起:“宋青霭,如果你都选不上,那小猴就倒着上树了。你现在应该纠结的是,到时候细白腰与大美腿一露,追你的人乌泱乌泱的,你怎么跑?”
周五早上徐式昭迟到。
他半夜感觉自己的感冒有点反扑,声音嘶哑喊了声外婆,才惊觉自己在熙岭园,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头疼难忍,一脸阴郁地靠在床头,看着窗前亮堂堂的月亮,越发感觉这次伤寒来势汹汹,且去日苦长。
他踩着早读朗朗声走进教室,没有人怀疑班长会迟到,都以为他去开什么会议,或是见什么老师。
除了方简,他摸了下班长的额头,被班长轻飘飘地抬手挑开。
方简看了眼他,有点紧张地问:“你没事吧徐式昭。”
徐式昭沉默,不答话。他翻开课本,顺势抬眼去看前座的背影,肩膀纤薄,穿了件宽松的黑色开衫,头发,她竟然剪了头发?
漂亮的黑长发没有了,只余直直一截齐耳的短发,发端亮闪闪,像把尖锐的斧面,她侧过身与陆苓说话,浅笑了下,凿出一截尖尖的白皙下巴。
徐式昭发愣片刻,方简就来摸他的额头,他反应过来,又重重地一把甩开。
方简倒是安心了:“你没发烧就行。要不然一会高烧,我还要背你去校医院。”
徐式昭感觉自己急需做些题来平静下来,他随手翻出一套试卷,熟悉的题目,安心的理性推演。
她是否已经像完成一段切割一样,将他留在旧时光里,不过是渡过一场简单风寒,错失一段平淡的友情,甩开一只略带影响的小蜗牛,然后她拍拍手,一身轻松,去迎接属于她的大好明天。
笔尖艰涩阻碍,久久停顿在一个冗长的等号后面,他突然感觉自己心力交瘁,手指压抑着无比不甘的恻然,如此无解的困顿,他现在只想将钢笔甩开。
“砰!”
钢笔碰到他的保温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黑色的墨水溅射他整张空白的卷面上,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一手急速流动的黑色墨痕,寒凉,浓郁,像是自己内心的暗潮汹涌。
方简被这猝不及防的动静吓了一跳,但他反应迅速,赶忙去课洞掏纸巾,抽出很多张一股脑地垫在他的手上。
陆苓闻讯回头,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急忙去扯她的同桌:“看吧,这个牌子的钢笔最近是不是老是出问题,这儿还有个炸膛的。”
被她扯着的女孩只有肩膀轻轻摇晃了下,然后头也没回,身影八风不动,稳稳的双手撑在两颊,一小樽雕塑般沉迷在背诵的课本里。
周五下午放学,陆苓与罗姗姗来书店约宋青霭,去云来吃烧烤。
荣城的四月中,天气已经相当和煦,苍茫的夕暮中,晚风格外温柔,悠悠然地荡漾人心,陆苓多点了许多烤串,说一会卫占武与关铮也来。
宋青霭低头看着自己杯子里黑漆漆的桑葚果汁,罗姗姗摸了摸她的短发,有点可惜:“怎么说剪就剪了?”
“太热了,洗得勤就很麻烦。”宋青霭言简意赅,原因也是如此,她这一周跟随俞婆婆练太极拳,已经能有模有样地跟上大部队了,只是天气渐暖,每次都热的一身汗,洗头发费她半天时间。
“在哪里剪的?”罗姗姗看着她黑发顺贴环绕脸颊,衬得一张小脸莹润。
陆苓伸手:“我给她剪的,给我一百块,给你剪一模一样的。”她没了游戏机,神态有点意兴阑珊。
罗姗姗眼睛一亮:“陆苓你技术那么好啊?”
陆苓白她一眼,深觉理发店那些模特都不能信,这张脸顶着个锅盖,罗姗姗都要殷切地问阿青,你黑色遮阳帽哪里买的。
陆苓话题一转,问罗姗姗:“班长感冒了,你怎么不来送药呀?”
罗姗姗惊讶:“班长感冒了呀?”
陆苓道:“嗓子都哑了一个星期了,你没发现啊。”
罗姗姗吐了吐舌头:“我发现其实我是叶公好龙。”
陆苓朝她坏笑:“怎么好的?”
罗姗姗脸都不红了,只摆摆手:“班长这个人,一点都不善良。他太冷漠了,上周在书房,他给我讲题,好没有耐心啊,像我欠他八百万。”
陆苓见怪不怪:“班长性格很冷淡的,要么你试试和他多说说话呢。”
“我找话题了,我看有一本书,他折页好多,于是就和他聊主角。”
陆苓点头肯定:“就是要这样。”
罗姗姗微微倾了倾上身,有点无奈:“他说这是他最讨厌的人。”
像是班长能说出来的话语,陆苓不再和她啰嗦,转头去问宋青霭:“你和班长在一起,都聊什么啊。”
宋青霭嘴角微微一抿,还没回话,罗姗姗咬了口肥嘟嘟的五花肉,叹了口气道:“男孩子和减肥一样,没到时候呢,只能望洋兴叹。而且我看得出来,班长也不喜欢我,我呢,也只是馋人家那张帅脸。”
说完,她化悲痛为食欲,狠狠地咀嚼了一口嘴里的嫩肉,“真希望能在十八岁找个大帅哥谈恋爱啊!”
陆苓很是赞同地提起一小杯啤酒,举杯道:“那就祝福我们,在今年都能谈到帅哥!”
宋青霭没有那么远的“伟大志向”,她心不在焉地将自己面前的烤串放到陆苓面前。
陆苓挑挑眉:“阿青,我发现你这一周也不是很开心啊。”
她这一周都沉迷在小猴上树的游戏中,每天都高高挂在那几棵热带雨林的参天大树里,直到昨天晚上猝不及防地被张亮旭收走游戏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降落人间,理会周围的人与事。
宋青霭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看向罗姗姗:“姗姗,你能帮我拿瓶橘子汽水吗?”
罗姗姗点了点头,起身去拿了。
陆苓望了眼罗姗姗的背影,接着又问道:“你是不是和班长吵架了?”
宋青霭捧着自己的脸,有点懊恼:“好像是因为上次咱们两个撮合他与姗姗。他已经一周没和我说话了。”她感觉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但是她说不上来。
陆苓诧异:“不能够啊,班长没有和我吵架啊。”
宋青霭回忆:“可能也不是吵架,就是单纯地生气。”
生气?陆苓仔细思索了一下她和班长的相处模式,其实除了方简攒局,他们交集也不多,平时也不怎么多说话。
她觉得徐式昭这个人,看着温文和煦,其实比明析还要疏离冷漠,他自律勤勉,对人对物像对成绩一样,严格苛刻,只有对方简有着相交多年的耐心,但那点子耐心微薄的还不如荣城的秋天。
陆苓和他,也只是这半年因为前后座的原因,慢慢熟悉起来,偶尔会有交流,交流什么来着。
哦对!
徐式昭问的最多的就是:“陆苓,宋青霭呢?”
宋青霭呢?
宋青霭呢?
宋青霭呢!
方简那天说什么,什么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啊!她眼睛瞪圆,尖叫出声,又一瞬间捂住自己嘴巴。
“怎么,咬到辣椒了?”宋青霭递来一串油滋滋的烤馒头片。
陆苓看到无知无觉的宋青霭,她觉得自己,吃到了一口惊天大秘密!
罗姗姗看着如临大敌的陆苓,以为她真的被辣到,感觉自己太有先见之明了,因为她也帮陆苓拿了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
但她坐下,还是感觉气氛不对,望向桌前两人:“怎么了?”
陆苓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宋青霭是真不知道,也摇头。
等两个男生来了,陆苓还在望着宋青霭,女孩心思一目了然,她却细细咂摸。
关铮坐在宋青霭对面,很是安静,正在慢条斯理地喝啤酒。
卫占武起身,左右两边亮出架势,一边横踢、勾踢、下劈,一边朝罗姗姗开口:“相信我,你要是练会一套还没有瘦十斤,我就给你免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