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宋青霭“刷”地一声拉开帷幔,拂晓的云彩在窗前摇曳生姿,阳光照在昨夜反复默背的数学公式上,让沉闷枯燥的草稿纸也欣欣向荣了起来。
四月的第一个周五,又是一个晴天丽日。
她早早就和姜梅说好,周五晚上两个好朋友要来家里吃饭。
姜梅与俞敏中午就备下配菜与各种肉食,只等傍晚时巷子里传来几个女孩子的嬉闹与清脆笑声。
鲈鱼豆腐煲、酸汤牛肉、咖喱沙茶牛腩,都是小孩子爱吃的新式花样,素菜是特地烫了香椿,用来拌茄子与青椒,热油一淋,芝麻与小米辣的味道腾腾地惊醒了,香椿嫩芽微甜,罗姗姗赞不绝口。
姜梅昨日特地去采了稔树叶,煮在米饭里,粒粒大米晶莹清香,乌黑发亮。
宋青霭家里没有电视,吃完饭,俞敏赶她们上楼去看电视剧。
沙发边的茶几上,给她们洗了大颗的草莓、桑葚与樱桃。
宋青霭看完一集,借口下楼拿饮料,问俞婆婆班长什么时候回来。
俞敏觉得自己在,女孩子们玩不开,自己都没有上楼,闻言回道:“不太清楚,差不多七八点左右吧。”
宋青霭拿了三瓶豆奶上楼,罗姗姗与陆苓正在参观班长的书房。
不太好吧,班长也没在,宋青霭这样想着,于是往客厅赶人,陆苓大大咧咧,说班长自己家里我都轻车熟路,宋青霭想想也是,俞婆婆反正也不会在意。
“这些班长都看过啊,涉猎好杂啊。”罗姗姗眼睛目不暇接地望着书架上一溜的计算机编程与摩托车维修技术,还有各种关于古生物的记录与中世纪航海传,她好奇且新颖,一边拿下来仔细翻阅,一边问旁边的宋青霭。
宋青霭将自己的三本漫画收进抽屉里,看见那个手机正稳稳地在一端充着电,她没怎么看过他的课外书籍,闻言露出极淡的笑意:“应该吧,我也不太清楚。”
罗姗姗抽出一本,继续滔滔不绝地说:“啊,这本我看过,我和班长一样,都是作者亲签耶。”
陆苓突然打岔道:“阿青,你这一个月就是在这里被班长辅导。”
“对。”宋青霭指了指自己的坐椅,上面覆着一块米黄色碎花坐垫。
陆苓一屁股坐下,见右手边厚厚的一沓做完的试卷,心想难怪上午数学小测,她做题时如此得心应手。
她随手扯过一张,见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并没有佶屈聱牙的公式,而是拿黑色自来水笔画的一幅,小旋风柴进鬓戴鲜花入禁院。
得,是她高看了。
班长好耐心,这都要给她批注:“错题扣十分,走神扣五分。”
险之又险,这都能得90分,也不知道她怎样坑蒙拐骗来的。
徐式昭回来的时候,时针已走向九点。
宋青霭在八点左右就将罗姗姗送到巷口,陆苓不肯走,打给张女士,被其一顿狠批,张亮旭曾叮嘱过她妈,陆苓的同桌兼好朋友,学习很是刻苦,现在又是一边练画,一边学文化课,让陆苓课余时间少去打扰。
陆苓磨蹭到九点,宋青霭送她下楼,就在巷尾等徐式昭。
徐式昭刚刚拐进巷口,就看见了她坐在巷尾的老摇椅上。
路灯投射出温馨如玫瑰黄般的光束,打在层层叠叠的桂花树下,披金戴玉般勾勒出一个清晰婉约的倩影。
他停好车,走到她身边。灯明月皎,她今日穿黑色针织衫,稍稍有些紧身,肩颈柔弱无骨,弯腰时背脊的弧度像是一轮弯月,偏偏挺括的牛仔裤将其细腰一掐,修长的两腿颇为恣意地弯起,裤脚跌荡,飒爽自在。
徐式昭走近,温情的灯光在他笔挺的身姿上随势起伏,他的脸部轮廓立体,犀利的光源劈出凌厉的黑色阴影,涟漪生姿。
他微微俯身去看她,才发现女孩子抿着嘴,脸色郑重。
他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她语气不善问:“你怎么回来那么晚?”
他闻言有点茫然:“你不是说今晚要和好友聚餐?”
宋青霭一双大眼如黑曜石般,带着些凌人的黑黝黝的光亮,愤愤然:“是啊!”
徐式昭看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道:“所以我就答应了方简去看他比赛。”
宋青霭只觉自己有着百转千回般不满:“可是你也太慢了,我一直在等你。”
徐式昭勾了勾唇角,许诺道:“那下次,我提前给你报备。”
见女孩还是嘟着嘴,他直接开出价码:“直接先玩半个小时小猴上树?”
宋青霭想这还差不多,她很容易被哄好,提步雀跃着走向台阶,忽然想到明天画室也要开始看成绩分班了,于是低着头,有点遗憾:“今晚我要早点睡了,明天画室考试。”
徐式昭笑道:“好,那欠着,记在明天好了。”
宋青霭乐滋滋地点头,少女身影活泼泼地一荡,隐入201的房门后。
徐式昭跟在她身后,看她开门,关门。
他向上走,刚踩了两节楼梯,201的门又悄悄打开,探出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他听见女孩清亮的嗓音,在昏暗的楼道里悠悠然响起:“班长,那你明天记得要早点回来哦。”
徐式昭只觉一种熨贴的情绪盈满胸腔,他努力藏起自己的的笑意,声音轻轻柔柔,慢慢地答应:“好。”
许是天气回暖,惬意的穿堂风盈满衣袖,他的步履随着楼梯的盘旋一路昂然向上升,轻快,明朗,有不知名的花香渐渐弥漫鼻腔,夜色和气融融,徐式昭只觉体健身轻,满心满意的舒然。
陆苓一连两日都能来蹭饭,还是姜阿姨打电话到家里邀请的,最是开心,她下完辅导班一路拉着罗姗姗,飞毛腿似的往嘉木巷马不停蹄地赶。
罗姗姗有点不好意思,在后面小声地喊:“小铃铛,咱们要不要带点东西上门。”
陆苓停下,指着光明大街上最大的那一家电器卖场,问道:“冰箱彩电洗衣机?”
罗姗姗惊讶:“啊?”会不会太贵重了呀,虽然她零花钱是不少。
陆苓撇下她,自己向前跑去,留下句:“再不快点,鸡翅就没有了。”
姜梅今天买了食材上楼做饭,俞敏新买了烤箱,两人准备复刻孩子们最喜欢吃的炸鸡、薯条、年糕与辣炒鱼饼。
姜梅心灵手巧,自己调制了蜂蜜芥末与蒜香酱,俞敏吃不惯炸物,自己贴了张小饼,添黄瓜与生菜,涂了些酱汁,舌尖一抿,扬言让姜梅去开饭店。
宋青霭壮语豪言,顺着话题说:“我以后的志向就是去开早点店。”
陆苓一边眼疾手快地端东西,一边插科打诨道:“那名字我给你起好了,就叫‘起早点’!”
女孩子们一齐,餐食就陆陆续续上桌了,罗姗姗刚刚咬开第一个鸡翅,徐式昭回来了。
他挺惊讶,原来今天还是大聚餐,他还带回来了广南糕团店的现烤芋泥蛋黄酥。
幸亏自己买了多了些,上桌就被分食了。
他看见宋青霭正在拿指尖戳盘子里掉落的蛋黄酥的酥脆外皮,格外认真,努力地想拼成一个三庭五眼。
饭后,俞敏与姜梅下楼遛弯,留一众孩子们在楼上畅快地玩。
宋青霭蹑手蹑脚地拿出手机,悄悄地掩上书房的门,里面徐式昭与罗姗姗正相对而坐,在讨论一道数学题。
她和陆苓盘腿坐在沙发上,一人一局小猴上树,只是她今天好像没在状态,老是输的很快。
陆苓笑得奸诈:“阿青,这就是你整天吹牛的鬼斧神工的上树功夫?”
宋青霭往腰下垫了个靠垫,心不在焉地解释说:“我来亲戚了嘛,要不然你这一个小时只能看我漂亮的指尖飞转。”
但是当下,她不想再看陆苓指尖飞转已经到下一局,她随手拿了颗草莓,溜达到书房边,听罗姗姗正在与徐式昭讨论那本《旧银河奇观》。
她看见罗姗姗小脸红润,正兴致勃勃地说:“你知道吗,主角的故乡其实是大角星区的赫利肯星。”
宋青霭感觉俞婆婆这次买的草莓一点都不甜,草莓尖尖也没什么滋味,她有点苦恼,特别是在发现陆苓明明已经失去一条命,却瞒着她重开一局之后。
她瞪着眼刚刚将手机抢过来,就看见书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徐式昭神色自若,拿了自己的水杯,出来接水。
宋青霭打招呼:“班长,你吃草莓吗?”
班长没有看她一眼,只摇了摇头,在厨房倒完水就又转身进去书房了。
宋青霭将手机往沙发上一甩,她突然不想打了。
陆苓站起身,高声叫嚣:“宋青霭,你又搞这一套,临死就说自己手滑是吧!”
宋青霭将手机递给她,声音压的低低的:“陆苓你玩吧,我腰酸背痛,躺一会。”
她感觉自己的胃与小肚子一起下坠,又感觉肠胃里不知什么东西此起彼落,她好困惑。
陆苓接过来手机,看她神色确实有些萎靡,于是给她让了大沙发,将毛毯铺到她的腹部,自己一边窝在单人位,一边将游戏配音关到最低,嘴里碎碎念:“看我如何急速通十关。”
时针指向九点,人都走了。
徐式昭坐在书桌前,一道简单的选择题犹豫不定。
宋青霭送走好友,上楼,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敲了敲书房的门。
没有回应。
她直接推门进去,将手机放到书桌上。
徐式昭抬眼,她心头一跳,那目光犀利仿佛要将自己看穿。
她低头,不说话。
徐式昭索性将钢笔扔在纸面上,眼睛望向她,语气带了些嘲讽:“宋青霭,我发现你真有意思。”
宋青霭指尖轻轻扣杯垫的毛边,她嘴唇有点发白,紧紧抿着,不开口。
徐式昭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声音凉凉的:“你撮合我和罗姗姗?”
宋青霭电光石火间,惊诧抬眼。
徐式昭与她对视,问:“怎么?”
宋青霭可怜巴巴:“班长对不起,你不会要把我们三个扭送给校长吧。”
她边说边去扯他的袖子:“我下次不敢了。”
徐式昭不知道现在是气还是恼怒,他起身,躲开她的手,椅子撕拉一声后退,好尖锐的动静,他冷声问:“你现在就担心这个?”
宋青霭也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她只觉得自己应该是腰疼的厉害,看到班长如此干净利落地避开自己,她更加腰疼,但也不忘飞快地摇了摇头。
徐式昭眼睫微颤,紧紧盯着她的脸:“宋青霭,我问你,你真希望我和罗姗姗谈恋爱?”
他看见女孩更加飞快地摇摇头。
他感觉自己的心绪平稳了一些。
于是就听见她嗓音低低响起:“你们都还未成年。”
徐式昭觉得她可真厉害,短短几句话又将自己心思搅乱,酸涩的情绪如潮水般在血管中漫延,让他压低嗓子,冷笑:“所以,我月底过完生日就可以追求她了是吗?”
宋青霭张口欲言,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沉闷的心绪,像是秋日枯黄的落叶旋着卷儿,方向未知。
于是,她只好说一句:“随你。”
夜色阑珊,窗前的玉兰无精打采地倦着叶儿。
徐式昭只觉自己太阳穴好疼,他被气到无语,闭了闭眼,声音带了嘶哑,第一次下逐客令:“反正你今日游戏也玩够了,你先下去吧”
宋青霭看他一眼,看他眼神越发黯淡,神色也冷淡似冰,她张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心思殆茫如捕风。
她只好点点头,她想快点下楼吃一颗止疼药,这次来月经,真的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