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但檐角的冰棱仍在滴水,一滴、一滴,敲在青石板上,清脆得像更漏。
阙长策站在御花园假山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封信。信封干干净净,连个火漆印都没有。他能感觉到秦予念正盯着自己看,目光像刀子似的,冷得刺人。
“你打算一个人看?”秦予念开口,声音里没带什么情绪,可话音刚落,他忽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信封。
阙长策猛地收回手,眼神一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偷看了?”
秦予念嘴角动了动,没笑:“我若是真想偷看,你现在手里还能有这封信?”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退
夜风卷起残雪,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远处大殿灯火通明,歌舞声隐隐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你说谢七不是一个人。”秦予念忽然开口。
“现在我们手上有了两封信,一封是谢无妄留下的,另一封……”他顿了顿,“可能比那半张信更重要。”
阙长策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信封,神情复杂。
秦予念往前一步,肩头几乎贴上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有问题?”
阙长策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能装得那么久?”
这话一出口,气氛就变了。
秦予念眼神一冷,脚步往后撤了半步,却仍站着不动。
“你一直都知道。”他低声道,“从谢无妄死的那天开始,你就怀疑皇帝。”
“我只知道谢无妄不是个会白白送死的人。”阙长策终于开口,“他若真是为北境而死,不会留下那样的信。”
“那你呢?”秦予念忽然问,“你是为了北境,还是为了你自己?”
阙长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你以为我是你?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算计人心?”
秦予念脸色一变,冷声道:“我至少没出卖过朋友。”
“朋友?”阙长策嗤笑一声,“你我之间,什么时候有过‘朋友’这两个字?”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两人衣摆翻飞。秦予念站在原地,袖口中的拳头悄悄握紧了几分
“你不信我。”他缓缓开口,“从一开始就不信。”
阙长策没有否认。
“你总是这样。”秦予念继续道,“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觉得是在利用你。别人对你坏一点,你就觉得是理所当然。”
“因为你就是这么做的。”阙长策冷冷回击,“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可你每一步都写在脸上。”
秦予念瞳孔一缩。
“你查到了?”他声音有些发颤。
“我查到了。”阙长策点头,“但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仇人是谁,为什么还要忍到现在?”
“时机未到……”秦予念低声说,“因为我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包括我?”阙长策盯着他。
秦予念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如果你站在我的对立面,那就对了。”
阙长策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你早就不信任何人了,是不是?”
“我不信你。”秦予念直视他,“但我信我自己。”
“那现在呢?”阙长策忽然靠近了一步,“你信不信我现在不会拆开这封信?”
秦予念没动,但他能感觉到阙长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和寒意。
“你想让我信你?”他轻声问。
“我想让你记住。”阙长策的声音低沉,“有时候,信任不是靠说出来的。”
秦予念喉间动了动。
他想说什么,却被阙长策抬手打断。
“别说话。”阙长策低声说,“听我说。”
他难得这么认真,秦予念便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恨皇帝。”阙长策缓缓道,“我也知道,你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但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秦予念皱眉。
“因为谢七背后还有人。”阙长策眼神锐利,“这个人比皇帝更可怕。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现在最该做的事,是找出他。”
“你怎么确定还有人在背后?”秦予念问。
“因为王德全。”阙长策道,“他是皇帝身边的人,却敢冒死取走这封信。他不怕死,说明有人给他吃了定心丸。”
“你是说……皇帝不是幕后之人?”秦予念若有所思。
“我不是说皇帝清白。”阙长策摇头,“我是说,皇帝背后,还有人。”
秦予念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所以你是想拉我一起对付那个‘人’?”
“不是拉你。”阙长策看着他,“是你本来就该站在这边。”
“哪一边?”秦予念反问。
“真相的那一边。”阙长策答。
秦予念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大殿,灯火如星。
“今晚之后,你会后悔。”他忽然开口。
“后悔什么?”
“后悔选择信我。”
阙长策笑了笑:“那我宁愿后悔。”
秦予念转头看他,眼神复杂。
“你还是不懂。”他轻声道,“我不是值得你信的人。”
“那你就让我信错一次。”阙长策语气坚定,“至少,在找到真相之前。”
秦予念看着他,良久,才轻轻点头。
“那就这一次。”他讲。
两人并肩走出假山,风雪已止,月光透过云层洒下,照在两人身上,一黑一白,影子交错。
他们走向灯火通明的大殿,步伐一致,仿佛从未分开过。
殿内,酒宴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