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案平反的锣鼓声在京城响了三日,巷尾的孩童还在传唱“忠勇侯昭雪,奸贼伏法”的童谣,宫墙内的玉兰花却已悄然谢了半树,落在青石板上,被往来的步履碾成淡香的碎影。
静尘轩的暖阁里,炭火早已撤去,只留着一盆新换的清水,里面浮着几片从院外摘来的荷叶。萧彻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那块“萧氏忠魂”残玉,玉面被体温焐得温热,十年前枯井里的黑暗、逃亡时的刀光、入宫后的隐忍,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沈清辞在东厂狱里递来的那碗姜汤——辛辣里带着暖意,是他十年来唯一尝到的“活气”。
“在想什么?”沈清辞端着一碗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进来,青瓷碗沿泛着淡淡的水汽。他穿着一身常服青衫,发间只束着一根素银簪,比起朝堂上的清正模样,多了几分温润的烟火气。
萧彻抬头,将残玉放进贴身的锦袋里,伸手接过茶碗:“在想,十年前若是知道今日,会不会少些执念。”
沈清辞在他对面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常年握刀的薄茧,却比初见时柔和了许多。“执念让你活下来,”他轻声说,“但往后的日子,该为自己活了。”
萧彻看着他眼底的光,心里忽然一松。从前他活着,是为了沈家的血海深仇,是为了把国舅爷和太后拉下马,权力于他而言,是复仇的刀,是保命的盾。可如今,刀已入鞘,盾也无需再举,这司礼监的批红权、东厂的生杀令,反而成了束缚。
“我想递辞呈。”萧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这些都不想当了。”
沈清辞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忍不住向上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在桌上,“我也写好了,请辞翰林院编修,想陪你去江南。”
萧彻展开纸,只见上面是沈清辞工整的小楷,字迹间满是洒脱:“臣沈清辞,寒门出身,蒙陛下恩典,得入翰林院。今萧凛案昭雪,朝纲清明,臣愿辞归故里,续写《民间见闻录》,记录百姓疾苦,以尽书生本分……”
他看着“续写《民间见闻录》”几个字,忽然想起沈清辞在翰林院时,总在深夜偷偷写这本册子,怕被人发现“清流官员竟关注市井琐事”。如今,沈清辞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做这件事,而他,也可以陪着他。
“好。”萧彻将纸叠好,放回沈清辞手中,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掌心,“等我们辞了官,就去江南。你写你的见闻录,我陪你去茶馆听书,去田间看稻浪,好不好?”
“好。”沈清辞点头,眼底的笑意像漾开的春水,“还要去看秋天的桂花,你说过,江南的桂花比京城的香。”
“嗯,比京城的香。”萧彻伸手,轻轻拂去沈清辞发间沾着的一片落叶,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
窗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张千户。他推门进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脸上带着几分犹豫:“督主,这是东厂的令牌和密档钥匙,您……真的要交出去?”
萧彻接过木盒,放在案上,没有打开。木盒里的令牌,是他当年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拿到的,密档钥匙能打开东厂所有的秘密,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交出去吧,”他声音平静,“陛下已经长大了,朝堂也清明了,不需要我这个‘权宦’了。”
张千户看着萧彻,眼眶微微发红。他跟着萧彻十几年,从东厂的小旗到千户,见证了萧彻如何在黑暗里爬起来,如何为了复仇步步为营。如今复仇已了,萧彻要走,他舍不得,却也明白,这是萧彻最好的归宿。“督主,您放心,属下会帮您看好东厂,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搞乱朝堂。”
“我信你。”萧彻点头,“还有,照顾好自己,别再像上次那样拼命了。”
张千户躬身行礼,声音哽咽:“属下记住了。”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打扰了这暖阁里难得的宁静。
沈清辞看着张千户的背影,又看了看案上的木盒,轻声说:“明天面圣,陛下可能会挽留你。”
“我知道。”萧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龙井,茶香清冽,冲淡了心里最后的一丝牵绊,“但我意已决。”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暖阁里没有烛火,只有月光和荷叶的清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萧彻握住沈清辞的手,指尖扣进他的掌心,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是他真真切切能拥有的未来。
前面写的脑瓜子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辞意初显,静尘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