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溪拿着程瑛方才画完的肖像,想了半晌都想不出画上这人是谁。
林寒溪跟着老夫人做生意,看人认脸是最基本的本事,因此林寒溪基本上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三年前和她搭话问路的那位大汉的模样,她脑子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画上这人,她思索了半天都想不出来,那就是真的没见过。
拿给小蜻蜓看,小蜻蜓也直摇头。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比之前多了一个头绪。
见林寒溪收了画像,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小蜻蜓才开始叽叽喳喳。
“姑娘你不知道,这才几天,梅姑娘就上门找了......状元郎两次!我怕露了行迹,到时候姑娘说不清楚,躲在茅房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茅房里......倒是真不能喘大气。”
“姑娘!”小蜻蜓微怒,又是撒娇又是羞红了脸。
林寒溪食指抵在唇边笑了一会儿才收了神色,“等会回府,你帮春亭收拾一下行李。”
“啊?”小蜻蜓先是一愣,紧接着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春亭惹姑娘不高兴了?所以姑娘才要逐他出去?不对啊,府里很少进人,一般进来了都不会轻易放出去。
一是选进来的人必然稳妥可靠,极少犯错;二是进府之后多少会知道林寒溪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小蜻蜓从来没听过哪个人还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春亭......到底做了什么?
林寒溪见她半天没出声,便将自己的目光从车外移到她的脸上。
惊惧、疑惑、后怕,全都摆在了脸上,就差明晃晃几个大字:下一个不会就是我吧?
林寒溪打了个响指,吓的小蜻蜓一激灵。
“不是我要赶他出去的,是春亭自己要出府去。”
“啊?”这更不可能啦!
府里谁不知道春亭对姑娘别有心思,背地里没少被嚼舌头。偏生姑娘将他带在身边,谁也不敢当面置喙。
就连房妈妈都闭口不言,底下人只能眼看着了。
春亭顶着这么大的压力都想要留在姑娘身边,怎么会要自己主动出府去?
“前些日子圣旨下来之后,陈匠工就将赶时间打了一副新头面。春亭去金玉满堂瞧过两次,两人商量着改动了些许地方。陈匠工对他印象很不错,说春亭性子稳当,审美很合他的胃口。其实陈匠工早就委婉地向我要过春亭,我一是没顾上好好和春亭聊,二是我当日收他进府,再放出去,实在不好看......”
“所以,这次是春亭哥哥自己说的要去跟陈匠工打头面?”
“嗯,估计陈匠工见我这边没信,自己去找了春亭。我......没办法留他一辈子在身边。他也总不能分不清我是姐姐还是......先前看他年少柔弱,心思也不活泛,便想着把他放在身边见见世面。”
谁能想到眼界更窄了,只能看到林寒溪。
“跟陈匠工学点手艺也好,打首饰总比捏面人赚钱。”
主仆二人无话,直接回了林府。
没多会,林寒溪就见小蜻蜓慌慌张张跑过来,边跑边喊:“姑娘!春亭哥哥早走了!”
林寒溪一愣,目光从门口的昏黄慢慢挪到林芝递过来的缂丝扇上,沉默良久都没说话,只是将那扇子翻来覆去地看。
林芝侍立一旁,给小蜻蜓打手势,小蜻蜓吐了吐吐舌头,转身跑了。
林芝揣度着林寒溪的心思,缓缓道:“春亭这时候走,也是怕姑娘舍不得......”
“啊?”林寒溪抬头,像是没听懂,“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不是还在上京吗?要是想我或者素鸢小蜻蜓了,随时可以回来啊。”
林芝:“......是林芝狭隘了,姑娘大度。”
林寒溪摆摆手,“又不到生离死别的时候,舍不得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林芝只知道林寒溪身子不好,并不知道光阴于她甚为珍贵,于是只当她是随口一言。
林寒溪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给何松音的贺礼送到了吗?”
“送到了,何大人喜欢的很,还问姑娘最近可有什么需要他出手的,立马麻溜去办呢!”
林寒溪笑,“这个酒鬼......事嘛,倒是没有,不过我还有一份大礼等着他呢!”
“哦?”林芝一府总管,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道?
林寒溪故意卖关子,“我让丐头寻的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按照姑娘的吩咐,尽可能地......上不得台面。”
林寒溪的原话是,像狗一样活在上京的人。
她不去理睬林芝故意改变的措辞,沉吟道:“那天,我们从后门进四王府,记得让人把周围清干净了。门口的侍卫,是英武卫的,不要伤其性命。”
“是......”不伤英武卫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正巧这时素鸢走了进来,“魏女官来去匆匆,放下东西就走了。听说长公主最近特别宠爱一个小倌,她正忙着给那小倌去取生辰贺礼呢。”
“哦?”林寒溪一下子来了精神,“哪个小倌?长得好看吗?算了,我这是白问,不好看长公主也看不上啊。所以,到底是谁啊?”
素鸢促狭地瞧了林寒溪一眼,“姑娘认识的。”
“我认识?”这下可真是把林寒溪难到了,“我要是认识的话,怎么会让这等姿色跑掉?”
素鸢鬼使神差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见没有周钧安才暗自松了口气。
周钧安要是在这里,准保不会把林寒溪怎么样,可是带来这个消息的素鸢可就说不定了。
这跟引诱有夫之妇与人暗通款曲有什么分别?
“快说啊!”林寒溪琢磨不出来,急了。
“拂晓。”
“啊?”
“啊什么啊?你是惊讶拂晓获得我姑母的青睐,还是愤恨自己没有早下手?”
话音一起,素鸢后背凉飕飕的,跟钉了一排寒钉似的,忙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林芝也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林寒溪干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觊觎美男子被情郎抓个正着,这往哪说理去?
好在拂晓,她熟得很,尴尬来得快也去的快。
“你两个月前在**楼演的那一出,早让拂晓名动京城了。他既是郭二少打架的由头,又是如今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琴师,我那姑母注意到他是早晚的事。”
“嘶......我记得长公主前些日身子抱恙来着......这也行?”
周钧安上下扫视了她一番,似乎没想到她这时候脑子没转过来。
“你怎么不想想姑母为什么生病?”
“啊......”林寒溪后知后觉,脱口而出,“我辈楷模啊......”
话还没说完,周钧安已经欺身上来,沉声道:“你说什么?”
他今日大约没怎么喝水,也没怎么说话,因此说了几句之后嗓子还是哑哑的,配上微怒的语气和冷冽性感的面庞。
林寒溪心中一股瞬间流遍全身的战栗。
待到周钧安脱了衣服,林寒溪心中千万句感叹汇总成一句。
人间尤物啊!
尤物不仅美妙,还很凶残。林寒溪最后嗓子都哑了,几乎昏过去。
拂晓来自雁城,当年为了买一把古琴差点献身铺子老板,被来抽查铺子的林寒溪撞个正着。
林寒溪感念他赤子之心,当即做主将古琴送给他。如果说林寒溪有心与天下美男子共寝,那么拂晓就是不忍天下美人落泪伤感,二人臭气相投,一拍即合,引为知己。
说白了,在男女之事上,二人半斤八两,甚至拂晓更胜一筹,男女不忌。
怪不得林寒溪最近收不到拂晓的消息,原来是被长公主收在王府里玩了。
我这义母,与我倒也不是没缘分。
听到拂晓的赫赫战功,周钧安一个脑袋两个大。
林寒溪身边能不能有个清清白白让他放心的男人了?
不对,林寒溪身边最好只有自己一个男人。
想到这,周钧安又亲了亲林寒溪的额头,紧了紧自己的手臂。
只有自己一个,周钧安越想越乐呵,一乐呵就睡得昏天黑地的。
直到素鸢来敲房门,提醒周钧安该上朝了,他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连着一个月的奔波查案,回京之后除了在林府能稍微放松一些,其他时刻他全都绷着一根弦。既要将周钧实的罪证找全,又要把他罪责定死不给静妃任何挑错的机会,同时还要防着二哥三哥的言语挑拨,实在是累。
周钧安哼唧了两声,林寒溪都不得不醒了。
他三下五除二穿好朝服,在迷迷瞪瞪的林寒溪脸上印下一吻,匆匆转身离去了。
林寒溪眼皮都懒得抬,看也没看他一眼,却没想到就此睡不着了。
早晚让他搬回王府去,真把这当自己家了,林寒溪恨恨地想。
想归想,晚上周钧安让人来告知林寒溪宵禁前回不来的时候,林寒溪还是吩咐下人送了两大食盒过去,看的小蜻蜓直瞪眼。
“也没人说过当姑娘的人,福气这么大啊!”
小蜻蜓天真地说这话的时候,差点没给素鸢笑背过气去。
两三日时光就这样打打闹闹过去,转眼来到了七月十五。
中元节。
七月十四的下午乌云滚滚,林寒溪派小五子将含蕊从言苍斋接了过来,与林芝交代好口供。
“若是房妈妈问起,就说我去了六王府。”
反正二人的关系,上京城中无人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六王府并没有什么所谓。
祖母虽然不在了,但是房妈妈就好像祖母的影子。
她执意带着林家孤注一掷,但是私心里还是希望房妈妈少知道一些。
少知道就少操心,免得未来下去了跟祖母告状。
含蕊一路惴惴不安,显得林寒溪淡定异常。
马车擦着宵禁的梆声,如隐身一般在上京城中穿行。
直到四王府的后门,小五子一个吹针,门口的英武卫全都僵了手脚,瞪着眼睛看不见,竖着耳朵听不见。
林寒溪一行人匆匆进了后门,然后将门关上。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闷雷阵阵,似乎什么庞然大物呼之欲出。
林寒溪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前所未有地......
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