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心里还有我,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来见我?”林寒溪款步走来,面上没有丝毫的失望或者悲伤。
好像自己被遗忘才是常态。
周钧安和芸娘面面相觑,有种密谋被抓现场的尴尬。
林寒溪浑然不觉,“所以啊,别白费功夫了。我会好好吃药的,再苦我也吃,芸娘还是放心吧。”
周钧安刚要张口,就见林寒溪甜甜笑道:“晏清也放心。”
林寒溪揽着周钧安的手臂,两人宛若王爷王妃一般,芸娘笑着摇摇头。
姑娘,真的长大了。
当年那个瞽妓将林寒溪放到林府门口,连根头发丝都没有被人瞧见,想来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离开了雁城。
天下之大,要寻一个刻意隐瞒自己踪迹的女子谈何容易。
更不要说时过境迁,二十年倏忽而过,瞽妓是生是死都没有人能够确定,又怎么轻易找到呢?
但是这是周钧安此刻能抓住的唯一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放弃。
因此六王府、秦家安插在各地的暗线,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上京城的密信。
寻找一个二十年前出现在雁城,后被林家驱逐出城的美貌瞽妓。
只是这些,林寒溪都并不知道。因为周钧安都不能确定能不能找到,不想给林寒溪一丝希望又亲手掐灭。
若是瞽妓已死,两个人就是生生面对她的死期,好像有人敲着木鱼催促林寒溪上黄泉路。
他承受不住。
若是瞽妓未死,却不肯为了救林寒溪献出自己的性命,那对于林寒溪而言更是另一种致命的打击。甚至,她可能以为这是上天对她的诅咒和惩罚,会欣然接受,断掉所有求生的**。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她愿意救寒溪。
但无论哪种设想,都要以找到瞽妓为前提。
“二殿下和三殿下府上都回了消息,会如约前来。五殿下还说准备了大大的贺礼,准保姑娘和六殿下满意。”
林寒溪眉毛一挑,“关晏清什么事?是我当县主,又不是我俩成婚。”
成婚二字落在林芝和周钧安耳中,自然是不同的意味。
周钧安放下手中书册,“若是成婚,我怎么也要让五哥送套大宅子给我,还有他收藏的字画,虽然我不大懂,但是很值钱就是了。不薅过来十幅八张的,我们都算亏大发了。”
林寒溪正听着素鸢和林芝在一旁核对宾客名单,时不时插上一两嘴,这边耳朵也没闲着。
“在林府待得久了,都染上铜臭气了,张口闭口就是值钱。”
“要娶林家姑娘,自然要和林家同气连枝。”
“我听素鸢说,贵府用度实在......”
苛刻。
这不怪周钧安,军费紧张,他能贴补的都贴补给了北境军,暗卫眼线也不少花钱。总之,是个光杆王爷就是了。
上次那三套宅子,真是要把周钧安荷包都卖了才凑出来的。
周钧安这下彻底放下了书,“怎么听起来,林姑娘不大愿意啊......”
林寒溪还没说话,周钧安立马补到:“实在不成,我入赘也行!”
这时候林芝和素鸢已经识眼色地退了出来,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这话说的,我还没听过哪个皇帝要入赘的。”这话还只能私下说,即便当着素鸢的面林寒溪都不会开口。
说到这事,周钧安兴致缺缺,“其实......我没那么想当皇帝,初衷只是......”
“为了北境。”林寒溪也收了玩笑的神色,“当年为了世子之位,你放弃追查凶手,意不平到现在,也意识到要想不被人拿捏,只能自己做执刀人,对不对?”
周钧安点了点头。
“那之前我问你要不要至尊之位,你还言之凿凿的。”
“总觉得我那时候不应下,不够男人。”
话一说完,林寒溪和周钧安都笑了。
笑完了,周钧安才沉吟道:“我还是喜欢沙场,刀该劈向哪,清清楚楚,一起一落,尽在掌握。但是上京城的刀藏在暗处,稍不留神就是一道血痕。我不怕疼,也不怕流血,更不怕送命。我只是怕,那刀伤到我精心守护的人。”
林寒溪补完了要送到程瑛家里的帖子,落了笔,拿起帖子来轻轻吹了吹墨,好干的快些。等了半天,都不见周钧安有下一句,于是抬眸去看他。
却见周钧安正歪头看着自己。
“瞧我做什么?谁也伤不到我的,我从雁城调了十个护卫过来,加上原本的五个,再加上你布在林府周围的二十个。一共三十五个,还护不住我?”
“你知道?”
林寒溪失笑,“你家暗卫固然厉害,我家护卫也不是吃白饭的,第一天就发现了。”
“什么你家我家,听起来真别扭。”
周钧安放下书就想要上来腻歪,但是林寒溪心里有别的事,让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搞得周钧安老大不愿意的。
林寒溪将南苗人偷香方的事情说了,这事果然引起了周钧安的极大兴趣。
“南境统帅卢怀叹是二哥的舅兄,这人我接触不多,但是按照往常的军报来看,是个稳扎稳打的人。按你所说,这些南苗人潜入大梁怎么也要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但是南境丝毫没有消息。”
“要么是那伙人行事诡秘,连卢将军都没有发觉,要么就是......”
双方勾结,但是那对卢将军有什么好处呢?
二人暂时没往那方面深想,不到迫不得已,他们都不想把自己的手足同胞想成叛国逆贼。
“那人,我前日已经审过,位子太低,知道的不多。不过据他交代,他们是进上京来寻圣女的。前些日子助南苗王平定部落叛乱的那个将军也在其中,而且是这伙人的头目。”
“他们都称他,满惑。”
周钧安点了点头,“我在军报上见过这个名字,满惑曾经想带着南苗人突破卢将军的南境防线,被打了回去,没想到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大梁。”
毒蛇入境,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寒溪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份口供,“细节都在这上面,人就在上次那个庄子。若是还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去就是,我打好招呼了。”
“不过要你亲自去,风池照海,他们都不认。”
周钧安闻言觉得有些新奇,林家俨然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小王朝,林寒溪就是众人拜服的无冕之王,令行禁止绝无怨言。
“林家,为何能够绵延至今,三百年而蓬勃不止?”
林寒溪想了想,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玛瑙项链。
“每个掌柜都是一颗珠子,只知道自己的一部分,无法知晓全貌。我就是那条潜藏其中的细绳,我不需要多华丽多出挑,能将他们串联起来,能掌控大局就够了。”
掌控大局,说的容易,单是调和各地的关系就够周钧安头疼的了,更不要说林寒溪还暗地里在查这么多事情。
说到底,还是林寒溪心思细密,行事谨慎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对了,我怎么好几天没见小蜻蜓?她不叽叽喳喳的,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还被你说准了,我正要去接她回来呢。”
小蜻蜓见到林寒溪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好似幼雏见雌鸟,抱着半天不撒。鼻涕眼泪蹭了林寒溪一袖子,被嫌弃了也不放手。
在一旁的程瑛面露尴尬,“我没欺负她......”
林寒溪哪里不知道小蜻蜓的性子,“她从来没离开我这么久,不习惯也是正常的,小五子买了糖葫芦,快去吃吧!”
小蜻蜓哪里不知道林寒溪和程瑛有话要说,屁颠屁颠要糖葫芦吃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林寒溪和程瑛都默默喝茶,没有开口。
等了好半晌,林寒溪都镇定如松,程瑛忍不住先开口。
“此次,麻烦林姑娘了,还特地派了小蜻蜓来照顾我,程瑛实在无以为报。”
林寒溪摇了摇头,“我还要谢谢程姑娘,让我知道女子科考并不是梦。能够力压各地学子一举夺魁,还要用心隐藏自己的身份,程姑娘这些年很累吧?”
自高中以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惊艳绝伦、栋梁之材这类的话,三辆马车都装不下,可是还是第一个人问她累不累。
程瑛慌乱地摇了摇头,待反应过来又重重点了点头。
很累。
读书不累,科考不累。
可是隐藏自己的女子身份真的很累,尤其是......瞒住梅胜雪。
林寒溪看着她出神愧疚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了谁,“那梅姑娘.......”
程瑛急忙摆手,“她不知道!别......告诉她。”
“可是若是告诉梅姑娘,她肯定不会再跟在程姑娘后面了。真的,不说吗?”
“胜雪孤傲清高,若是知晓自己的心上人是个女子,必定羞愧难当。她性子看着冰冷,实则刚烈,我不确定她会做什么。再拖一拖吧......”
“所以,你才急着外放?可是哪有状元郎外放的道理,向来都是修几年史书,跟着进翰林院,作为六部大臣备用的。”
“胜雪可以自己择婿,我若是在上京,她永远不会将目光放到别人身上的。”
“那程姑娘,你可看得见别人?”
程瑛呼吸一滞,猛然被戳破心事,她面上先是一白,然后红透了。
“瞒不过林姑娘慧眼。”
“我哪有什么慧眼,只不过程姑娘对梅姑娘的关怀摆在明面上而已。”
“啊?”程瑛自觉自己已经足够冷面,对于梅胜雪的示好总是礼貌拒绝。
“虽然我知道你不告诉梅姑娘是出于自保的心态,可是无论从你的言谈还是你平日看向梅姑娘的神情来说,我都明白,相比你的危险,你更在乎梅姑娘的难堪。”
“你把梅姑娘的脸面,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