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府是远近闻名的王府好风水,花园好风光。
在赐给周钧实做王府之前,是兵部大臣的府邸,那位大人精通风水堪舆和园林造景,因此王府颇为合周钧实的意。几年前他还专门找风水大师重新勘探,为了周钧实的气运将花园整修过一次。
那位大臣历朝三代,功名登顶,至今为人称颂,可见其人风水造诣是实打实的精深难测。虽然那位大官的结局令人唏嘘,但是任谁提到四王府都要说一声好宅子。
抵得上林府四个大的花园自他被困王府之后就已经久无人打扫,未到寒秋还算不上萧瑟凋零,可是参差不齐的花丛早已昭示着主人难以阻挡和抗拒的没落。
自周钧安回京,四王府空了大半,府库搬空了,王妃姬妾散去,下人重归内务府分配,就连花园都锁上了重锁。
只留着往日周钧实常住的畅园,身旁只剩下一个老仆,两个小厮。
“滚!你他娘的笑什么?!老子还是四皇子!只要我不死!只要我母妃尚在!一座王府岂能困得住我?!周钧安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之子,也配给我递铡刀?!做梦!!”
“砰!!!”
周钧实又扔了一个酒罐子,脚底下全是碎瓷片。
门窗未关,不知道何时起了大风,烛火摇曳难明。光芒反射在瓷片上,忽明忽暗,配上周钧实一句又一句的咒骂,吓得两个年少的小厮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老仆端着一碗热粥,步履蹒跚地迈了进来,就好像没有瞧见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孩,放下粥将门窗关了。
周钧实自困在府中,每日饮酒消愁。烈酒已尽,小厮挖地三尺找出来的酒日子太短,喝的一点劲头都没有。
“啪!”又喝完了一罐。
老仆关了最后一扇窗,颤巍巍地端起那碗粥,“王爷,喝酒伤身,今日天寒,暖暖身子吧!”
老仆原是看着静妃长大的,周钧实封王之后一心一意扑在四王爷身上。封府的时候静妃让人给他带话,可是老仆还是决定留下,做事总要有始有终。
周钧实对任何人都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唯独对这个老仆算客气,但是也只是没出声骂他,转头又喝了一大口。
刚刚的大风忽然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霎时间没了声音。闷雷已经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亮出了撕心裂肺的嗓子,惊得周钧实手一抖,酒壶差点砸下来。
“什么鬼天气,索魂吗?”他叽里咕噜了一句,离他最近的两个小厮凑着雷声打瞌睡的间隙听了个清楚,当即抖若筛糠。
周钧实看得厌烦,伸腿一人一脚,瘦的那个直接爬不起来了。
周钧实的肥头大耳鱼泡眼忽然凑了过来,阴恻恻地问:“我很可怕吗?”
还勉力支撑的那个脑袋摇的差点把自己脖子扭断。
“那你害怕什么?”
“回......王爷,今日是......中元节......”
周钧实眼珠子转了两圈,才想起什么叫中元节。
“哼”他满不在意地将酒壶一扔,“我正闲的无聊,若是有两个女鬼......”
“月儿弯弯,蝶儿翩翩,阿姐阿妹快快来......”
就好像应着周钧实的召唤,屋外忽然传来了女子的歌声。
那歌声算的上轻盈温柔,让人不由得想到唱歌的人必然身姿婀娜柔情蜜意。
然而此夜是中元节,此刻是雷雨夜,此地是废王府,哪里来的曼妙佳人?
两个小厮惊恐对视,能在七月十五来索魂的女鬼,还能有谁?
紧接着双双翻白眼,晕了过去。
老仆也被那悠悠扬扬丝毫不受雷声影响的歌声震慑住了,站在周钧实旁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毕竟老人更相信冤鬼索命,因果报应。
周钧实哈哈一笑,将最后个酒罐子砸的粉末飞溅,也不只是喝醉了还是真不怕,“本王爷正愁长夜漫漫,女鬼又如何?!就算是女观音来了,我也要做风流鬼!!”
“虫儿飞飞,叶儿葳葳,阿姐阿姐在等谁......”
歌声还在继续,周钧实等不及,跌跌撞撞朝着正门走去,走到屋子的一半就见一个女子的身影爬上了门。
“吱呀——————”
门不疾不徐地打了个哈欠,门外那人一身白衣俨然一尊玉观音。
惊雷乍起,凌厉的眸子藏着毒。
林寒溪素衣加身,除了青玉坠子并无其他配饰,显得庄重圣洁,不染纤尘。
如果没有脸上那抹神秘莫测的微笑的话。
周钧实停了脚步,眯缝眼睛瞧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谁,当即怒目大喝:“你这贱人!!!”
林寒溪恍若未闻,身后的小五子一个剑鞘飞过去正中周钧实的胸口。他分外吃痛,当即捂着胸口跪了下去。
紧接着林寒溪身后走出了含蕊,小五子小六子并平日里并不在外人面前露脸的府中护卫。那阵仗好像林寒溪是凡人一生难得一见的贵人,周钧实是污地泥潭里的泥鳅。
待到周钧实缓过来抬起头来,林寒溪已经在一张小榻上坐的稳当。
此情此景,林寒溪就是青天大老爷,周钧实就是罪恶滔天犯。
屋外雷声,是万千灾民的嘶吼。
林寒溪并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他,就好像当日在王府勾引周钧实那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周钧实正要站起身却被小五子压住肩膀,整日寻欢作乐胖如肥猪的周钧实反抗不得,如同战俘一般半跪在林寒溪面前。
老仆刚要扑过来,就被小六子一记手刀打晕,扔在了一旁。
林寒溪佯装不快,“诶,怎么这么对待四王爷?像对待......狗一样。”
周钧实身子动不得,嘴巴却不闲着,“你以为我一时失察,就万劫不复了吗?我舅父......”
林寒溪“噗嗤”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笑话。
“尚书大人今日午时斩首示众,尸身被扔在刑场,至今无人敢收啊......四殿下,还不知道吗?”
紧接着,林寒溪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什么四殿下,已经是庶人周钧实啦!”
她说的轻快天真,周钧安却觉得她拿着刀子在割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他下意识惊呼,“你这贱人婊子!休想欺我骗我!我母妃尚在,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静妃娘娘自请出宫参佛,圣上封其为明舒真人,于城东寺庙中削发修行,再不入凡尘。”
眼看着周钧实的眼睛一点一点暗下去,林寒溪又觉不够,还不待周钧实反应过来就紧接着道:“你母族大大小小上京地方共四十七人,全部三缄其口,从未对此事上书求情。更有甚者将前任工部尚书的小妾惨死、管家行贿都翻了出来,就怕圣上看不到他们的赤诚之心呢......”
周钧实方才还有些气力和精神与林寒溪对峙,可是听着林寒溪一字一句道尽了母族近况与所作所为,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轻易地相信,可是打心眼里又明白那些人还真干的出来。
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狗!
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狗!
“哗——————”积蓄已久的大雨倾泻而下,似乎天启二十三年的雨都留在了这一天。
周钧实又是癫狂生气又是被压制地动不得身,此刻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茫然地低着头转来转去。
他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条翻身的路。
林寒溪似有所感,“还不懂吗,四殿下?所有人看准风向,知道圣上要弃了你,争先恐后地推着圣上将你法办呢......东山再起?等我死了,你再考虑吧!”
周钧实猛地抬头,目光凶狠,“等你死了?难不成是你......”
林寒溪颇为失望地摇摇头,似乎没想到堂堂天之骄子竟然蠢到这个地步。
“不然你觉得你的暗卫为何没有杀尽上京告御状的人?早就该被销毁的工程图纸为何重见天日?饥肠辘辘的灾民为何这么快就到了上京?你之前包办的所有贪污工程为何这么快都被查清楚?”
周钧实暴怒而起,奈何小五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踹翻在地。
多年时间已经掏空了他的身子,一切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为什么?
惊惧之余,周钧实忍不住思考林寒溪到底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老早之前就开始算计自己,势必要将自己置于必死之地。
林寒溪收了玩笑的神色,“三年前,曾有一个名为玉罗左耳后有蝴蝶印记的女子被送到王府,她如今在哪?”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的尸首在哪?
站在一旁的含蕊胸腔之中的心脏跳如擂鼓,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周钧实瞬间了然,愤怒褪去,脸上全是你能奈我何的笑,“原来你是为了那些不禁玩的羔羊?”
含蕊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林寒溪却没有如想象中被自己激怒,周钧实心中微微一冷,有种不好的预感,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自己的“风度”。
全然忘记刚刚如同困兽一般无力反抗的自己。
闪电割裂天空,将林寒溪的观音像劈了个粉碎。
她无视周钧实的挑衅,冷冷吐出两个字,“在哪?”
周钧安十分欠揍地眉毛一挑,“你把我从王府中弄出去,我就告诉你。你进得来,自然借的周钧安的光。”
“我要周钧安放我出去。”
他的脸上浮上恶毒阴狠的笑,林寒溪敏锐地察觉到他话语的重点似乎是,周钧安。
为什么,一定是周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