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缚神令 第11章 硫磺暖意，暂得喘息（下）- 生存本能

死寂。

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寂静，压抑地笼罩着这条幽深的火山岩通道。

激烈争吵带来的肾上腺素激增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重的、仿佛连骨髓都被抽空的疲惫。叶青玉靠着冰冷的岩壁，胸口依旧因为刚才的激动而隐隐作痛，呼吸灼热而嘶哑。她看着对面同样瘫软在那里、气息奄奄的苍暝，心中只剩下一种荒谬而麻木的空茫。

吵完了，骂完了，又能怎样呢？

他们依旧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依旧身受重伤，依旧被这该死的契约束缚在一起。现实并未因他们的互相指责而有丝毫改变。

苍暝的状态比她更糟。刚才的怒火攻心和契约反噬显然让他本就岌岌可危的伤势雪上加霜。他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那双总是充满戾气和厌恶的冰蓝色眸子，竟意外地显露出一种……属于强者的脆弱感？

叶青玉甩了甩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驱散。脆弱？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只是现在暂时被拔了牙、断了爪而已。绝不能对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松懈！

但……两人都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溪流，缓缓淌过她混乱灼热的思绪，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冷静。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时，“咕噜噜……”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清晰可闻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沉寂。

声音……来自叶青玉自己的肚子。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颊有些发烫。从被抓去禁地献祭，到后面一系列惊心动魄的逃亡，她几乎滴水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只是之前一直被剧痛、恐惧和愤怒所占据，忽略了这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此刻稍一平静下来，饥饿感便如同苏醒的猛兽，开始疯狂地噬咬着她的胃壁，带来一阵阵虚弱的眩晕。

她下意识地看向苍暝。他似乎没什么反应，依旧紧闭着双眼。妖族……尤其是强大的妖族，对饥饿的耐受力应该远超人类吧？但看他那副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太久。而且，极度的饥饿同样会加速体力和伤势的恶化。

除了饥饿，还有口渴。嘴唇早已干裂起皮，喉咙里像是火烧一样，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之前暗河里的水冰冷刺骨，还充满了泥沙，根本无法饮用。

食物和水……这是眼下最迫切、最现实的问题。

叶青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激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重新进入冷静分析的模式。她打量着四周——这条火山岩通道，空气温暖干燥相对外面而言，带着硫磺味。这种环境……能有什么吃的？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些附着在岩壁上的、散发着微弱地热的粘滑菌毯上，还有那些细小的硫磺晶体。这些东西，大概率是不能吃的，就算无毒，也绝对谈不上是食物。

那么……只能寄希望于这条通道更深处了？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虚弱得厉害，刚一动弹，就牵扯到腹部的饥饿感和全身的伤口，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岩壁，勉强稳住身形。

“喂，”她朝着苍暝喊了一声，声音沙哑无力，“我们需要找水和吃的。”

苍暝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极其不情愿地从调息状态中被拉了出来。他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依旧带着戒备和厌恶，但似乎……少了一丝之前那种随时要扑上来撕碎她的暴戾。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还是单纯的虚弱？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像我一样频繁进食，”叶青玉耐着性子（或者说，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不耐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商量”而非“命令”，“但水，我们都需要。而且，如果你想尽快恢复，补充能量是必须的。一直耗下去，就算没被敌人找到，我们也会死在这里。”

苍暝依旧沉默着，只是视线转向了通道更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似乎也在评估着什么。

叶青玉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无名火，但想起刚才契约反噬的可怕，以及此刻两人同样虚弱的处境，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她换了个方式：“你的感知比我强，尤其是在黑暗中。你能不能感觉到……附近哪里可能有水源？或者……有没有什么……‘相对无害’的、能补充能量的东西？”

她刻意强调了“相对无害”几个字。毕竟，妖族的食谱和人类可能天差地别。

这一次，苍暝终于有了反应。他极其缓慢地、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微微摇了摇头。

“……此地……地火燥烈……普通水源……早已……干涸……”他的声音依旧虚弱沙哑，断断续续，“能量……亦……狂暴……难寻……温和……”

叶青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没有普通水源，能量也狂暴……难道他们真的要困死渴死饿死在这里？

但苍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风……来自……深处……略带……水汽……或许……有……地热……凝结……之水……”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或感知着什么，“至于……能量……岩壁……深处……似乎……蕴含……某种……低等……火属……晶矿……能量……驳杂……但……非致命……”

地热凝结水？火属晶矿？

叶青玉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这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地热凝结水虽然量少，但至少是水。火属晶矿……她不知道妖族能不能直接吸收这种东西，但对她而言，或许……她的混沌灵脉能试试？即便不能直接吸收，或许也能用来研究一下？

“在哪里？离这里远吗？”叶青玉立刻追问。

“……都在……深处……”苍暝言简意赅。

又是深处。看来，他们别无选择，必须继续往这条未知的通道深处探索。

叶青玉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苍暝。两人都虚弱到了极点，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比起留在这里等死，或者等着黑风寨的人卷土重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探索深处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走。”叶青玉再次做出决定，然后朝苍暝伸出手，“能自己走吗？还是需要我……‘帮忙’？”她刻意在“帮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苍暝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他当然不愿意再被这个人类女子像拖死狗一样拖着走。他咬紧牙关，双手撑着岩壁，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额头布满了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带路。”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高傲依旧，却也默认了需要叶青玉走在前面引（扶）导（持）他。

叶青玉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收回手，转身，开始朝着通道深处，那股硫磺暖风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异常艰难地挪动。苍暝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保持着一个既不至于完全碰不到、又显得极其疏离的尴尬距离。

通道蜿蜒曲折，地势似乎在缓缓向下倾斜。空气中的硫磺味和暖意越来越浓，甚至有些呛人。脚下的岩石也变得更加温热。偶尔能看到岩壁上附着的磷光苔藓，发出幽幽的光芒，为这死寂的黑暗增添了几分诡谲的色彩。

叶青玉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也没有放过审视自身的机会。她抬起手，借着微弱的磷光，看向自己心口处那个暗金色的契约印记。它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动从未发生过。但叶青玉清楚地记得那种被异种情绪和记忆碎片入侵的可怕感觉！

这缚神令，绝不仅仅是共享生命和感官那么简单！它还在潜移默化地……侵蚀和融合他们的意识与性格！如果长此以往……她会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甚至……最终和苍暝融合成一个……怪物？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解除契约！必须尽快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

她的目光转向怀里的暖玉吊坠。这枚玉佩，是激活契约的关键之一，也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它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叶青玉尝试着将体内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属于混沌灵脉的奇异能量，小心翼翼地注入玉佩之中。

没有任何反应。玉佩依旧温润古朴，平凡无奇。

她不死心，又尝试了几次，甚至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它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暖玉。

叶青玉皱紧眉头。难道是她的能量太弱？还是方法不对？或者……需要特定的时机和地点？

她将玉佩重新收好，心中却充满了更多的疑问和警惕。

就在这时，走在身后的苍暝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似乎带着某种厌恶和……好奇？的复杂精神波动，通过缚神令传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显然，刚才她尝试用能量和血液激活玉佩的细微举动，并未逃过他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