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缚神令 第10章 绝境怨偶（上）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冰爪，瞬间攫紧了叶青玉的心脏！

苍暝的攻击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凶狠！那双覆盖着血丝的冰蓝色眸子里，只剩下被剧痛点燃的、属于野兽的原始暴戾。五根修长但此刻却闪烁着危险寒芒的指甲，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风声，直直抓向她脆弱的咽喉！

速度之快，即便是虚弱至此的他，也远超叶青玉的反应极限！

躲不开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划过脑海。然而，就在那致命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

“呃啊——！！！”

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不是来自叶青玉，而是来自苍暝自己！

他那只探出的手臂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又像是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一股恐怖的、源自契约的反噬力量，在他试图伤害与他“生死同命”的契约者时，毫不留情地爆发了！

那力量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反噬都要猛烈！苍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这股力量狠狠攥住、蹂躏、撕扯！他的眼前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手臂无力地垂落，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猛地向后栽倒，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再次喷出一口暗金色的逆血！

与此同时，叶青玉也感同身受地体验到了那份恐怖的反噬痛苦！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被那股力量狠狠撕扯了一下，剧痛让她浑身痉挛，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这该死的缚神令！伤人先伤己，一损俱损！它既是捆绑他们的枷锁，也是阻止他们互相残杀的……最后一道防线？

趁着苍暝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叶青玉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开，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喘息着。脖颈处冰凉一片，她甚至能感觉到几缕被对方指风带起的发丝正缓缓落下。只差一点点……

她抬起头，看向瘫倒在对面、如同濒死野兽般蜷缩喘息的苍暝，眼中除了劫后余生的惊悸，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这个疯子！喜怒无常的疯子！她好心.....好吧，是为了自救替他处理伤口，他竟然还想杀了她？！

“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叶青玉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是我把你弄伤的吗？！是我把你封印在那鬼地方的吗？！是我求着跟你绑在一起的吗？！你冲我发什么疯？！”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砸向苍暝，将她这段时间以来积压的所有恐惧、委屈、不甘和愤怒，都倾泻了出来！

苍暝似乎被她的怒吼震慑了一下，又或许是剧痛让他稍稍恢复了一丝理智。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依旧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叶青玉，里面翻涌着屈辱、痛苦和更加深沉的恨意。

“卑贱……人族……你……竟敢……碰……本王……”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机，“还用……那种……肮脏的东西……玷污……”他显然指的是叶青玉敷在他伤口上的那些硫磺晶体和菌毯。

叶青玉被他那副高高在上、嫌恶至极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肮脏？！”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指着自己身上同样敷着“肮脏东西”、被布条胡乱绑着的伤口，“那你告诉我，在这种鬼地方，除了这些，我们还有什么？！你有灵丹妙药吗？！你能凭空变出干净的纱布吗？！你以为我愿意碰你？！你以为我愿意用这些鬼知道有没有毒的东西？！要不是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我巴不得你现在就伤口溃烂、流血而死！”

她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绝望。她真的受够了！受够了这无休止的逃亡，受够了这该死的契约，受够了身边这个视她如蝼蚁、却又不得不依赖她的傲慢妖王！

苍暝似乎没想到这个一直表现得相对冷静甚至冷酷的人类女子，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激烈的情绪。他看着她苍白消瘦、沾满血污却因为愤怒而显得异常生动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憎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连他自己都未能捕捉的错愕。

但这点错愕很快就被更加汹涌的怒火和屈辱所取代。

“住口！”他厉声喝道，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区区人族蝼蚁，也配与本王相提并论？！本王的生死，岂容你置喙？！若非……若非这该死的契约……”

“契约？！”叶青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尖锐而冰冷，“你以为我想被这东西绑着吗？！每天感受你的痛苦，被你的破烂情绪影响，提心吊胆你会不会突然发疯杀了我！你以为我过得很开心？！”

她猛地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那本就破烂的囚衣此刻更是形同破布，露出心口处那个如同烙印般、复杂而诡异的暗金色契约符文，“看到这个鬼东西了吗？！我做梦都想把它抠掉！离你这个煞星远远的！”

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或许是她扯动了伤口，又或许是缚神令本身因为两人激烈的情绪冲突而变得不稳定，那暗金色的符文表面，竟然如同活物般，流过一丝极其黯淡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血色光芒！

与此同时，两人同时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和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那无形的契约连接，更加蛮横地、更深层次地渗透进了对方的意识……

叶青玉脑中猛地闪过一片冰冷刺骨的画面——那是尸山血海，妖魔嘶吼，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穿着华美宫装的女子递过来一杯酒，笑容温柔，眼神却冰冷如刀……

而苍暝的脑海里，则不受控制地涌入了一些属于叶青玉的、混乱的记忆碎片——阴暗潮湿的柴房，恶毒的咒骂和拳打脚踢，族人鄙夷和嘲讽的目光，“废物”、“野种”……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对生存的极度渴望和对背叛的麻木……

“滚……滚出我的脑子！”叶青玉捂着头，痛苦地低吼，脸色惨白。那种属于苍暝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恨意和杀戮欲，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毁灭眼前一切的冲动！

“你也……滚开！”苍暝的状态同样糟糕，他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厌恶。叶青玉那些属于弱者的、琐碎而卑微的痛苦与挣扎，如同跗骨之蛆般钻入他的意识，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玷污了！他甚至……无法控制地对她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否认的……“理解”？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性格的互相渗透！在这一次激烈的情绪碰撞和契约的异动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可怕！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恐和……对这种“融合”的极度排斥！

短暂的失神后，是更加猛烈的爆发！

“都是因为你！”苍暝几乎是咆哮着，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归咎于叶青玉，“如果不是你这个卑贱的人族出现在那里！如果不是你那该死的血脉！本王怎么会沦落至此！被这种屈辱的契约束缚！被你这样的蝼蚁纠缠？！”

“我？！”叶青玉也被激起了真火，针锋相对地反驳，“是我让你冲出封印的吗？！是我拿着刀逼你流血的吗？！叶家要用我的血做祭品，我也是受害者！凭什么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头上？！要怪就怪你自己没用！被人背叛！被人封印！连累我跟你一起倒霉！”

“你敢？！”苍暝气得浑身发抖，牵动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我怎么不敢？！”叶青玉寸步不让，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别以为你是什么妖王就了不起！现在你就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物！要杀要剐还得看我愿不愿意让你死！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吧！我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想活，就给我老实点！别再给我惹麻烦！”

她一口气吼完，只觉得胸腔里堵着的那股恶气终于稍微纾解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重的疲惫和空虚。

通道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从裂隙深处传来的、带着硫磺暖意的“呼呼”风声。

苍暝死死地盯着叶青玉，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风暴翻涌，杀意、恨意、屈辱、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却化为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

这个女人……她说得对。至少在目前，她说得该死的对。

他现在确实是个废物。而他的生死，确实捏在她的手里。

这种认知，比任何伤痛都更让他绝望。